拥抱彩虹
关注《挚友》杂志许多年了。第一次读到《挚友》上的文章,是秦玉花老师的一篇小散文,讲的是她学习使用读屏软件进行写作的故事。读后就觉得这是一篇励志而温暖的小文章,虽然它没有波澜壮阔的场景,也没有犀利深刻的语言,但是文字清纯淡雅。《挚友》杂志为许许多多的残疾人作者搭建了一个展示才华的舞台。
虽然《挚友》上的文章,极少用“坚强”“刚毅”等辞藻渲染,但我读这些小文章时,却时刻都感受到了坚强的力量,时刻在接受着心灵的洗礼。与这些文章的作者比起来,我自己真是觉得很惭愧。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以目前的人生际遇来说,我怎么能写下如此美丽动人的题目?因为在写此文的时候,我的病历本就放在面前的电脑桌上——那个带给我无限痛苦、自卑而且见证了我灰色少年时代的册子。我不想面对它,更没有勇气面对它,在病痛的折磨中,我已经挨过二十多个春秋。这些年,我脸上的泪痕与苦笑,已经很好地诠释了我与“上帝”擦肩而过的有惊无险。
我是一个眼科罕见病患者。多年前,当医生在我的病例本上写“患者高奕,先天性视网膜色素变性,极有可能导致失明”的字样时,恐怕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强壮魁梧的大男孩,那嚎啕大哭的“壮举”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懦弱模样!
在人生的道路上,在自己性格的塑造上,应该坚强还是应该懦弱?这是一个看似很容易选择的问题,但实际上做出正确的选择很艰难。面对现实幼小的我不得不作出了错误的抉择,并直到现在还为此受到痛苦的惩罚。作家刘庆邦曾说过:“人生的道路看似很长,其实在关键的时刻只有几步。一步迈对了,则海阔天空。一步迈错了,有可能走进死胡同。”我害怕失明,害怕黑暗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因此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个懦夫,妄想骗取上帝的同情,经过数年的“锻炼”,应该说我成功了。在校园里,当我痛苦地忍受着同学们的白眼与欺侮时,我明白了,上天的同情并不是那么容易骗取。可是已经晚了,当我由衷想变坚强时,却发现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上天似乎见我太过“爱岗敬业”,因此坚决不允许我从懦夫这一“岗位”上辞职,我最终尝到了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
学生时代,当我由于自己的懦弱受到屈辱后,只能一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一拳一拳狠狠打着自己地上的影子……
应该说,是文学拯救了懦弱的我,它让我找回了几乎丧失殆尽的自尊。铅灰色的少年时代,每当受了欺负之后,我都躲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捧着书本,想借此分散掉心里的委屈和身上的疼痛。那时的图书管理员,总能看到一个满身灰土的男孩,认真地读着各种书籍。阅读——这是我残留的最后一个港湾和最后一点自尊了,尽管那个手捧书本、遍体鳞伤的男孩看上去是那样的可笑与可怜!
其实当年我开始爱好写作,根本不是为了实现什么文学梦想,也不是因为痴迷文字,而仅仅是要寻找一个可以逃避挫折和痛苦的“乌有乡”,我实在受不了命运残忍的惩罚了。当我在学校图书馆读到铁凝的《无雨之城》后,真觉得自己像极了小说里那个卑微的小人物白已贺。白已贺偶然得到市长夫人偷拍的底片后,就对市长夫人葛佩云开始了疯狂的敲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我对白已贺的行径是抱着嘲笑的态度的,但冷静下来想一想,我又比他强多少呢?白已贺对生活采取逃避的态度,为了过上好日子对别人敲诈勒索;而我,为了让上天同情我,竟然刻意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懦夫——一个害怕挫折、挨了打从来不敢还手的懦夫,甚至就连当年开始写作的动机也不纯,我有什么资格嘲笑铁凝笔下的白已贺呢?最终,白已贺在一场车祸事故中丧生,他用来敲诈钱财的底片也被一个乡村小孩扔进灶膛烧毁。而我懦弱的性格,不也正像白已贺手中的那个底片么?不论是虚构故事中的白已贺,还是现实生活中的高奕,他们在人生的拼争中一败涂地,在小说里,底片最终被烧毁,而我身上的懦弱,能不能完全消灭呢?
极为讽刺的是,现实中的高奕与文学世界里的白已贺,两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论思想还是人生境界,竟然完全比不上在《挚友》发表文章的那些文弱女孩们,仔细想想,我有资格怨恨上天给我的痛苦惩罚吗?因此我决定改变,从现在开始。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知道,要摒弃内心的懦弱是需要很长时间磨砺,过程也会很痛苦。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真的知道今后应该怎样做了。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博得大家的同情,而是真的想用清甜的心灵甘露来浇灌属于自己的生命之花。我的梦想就像天上的北极星,虽然我永远到达不了它的高度,但它会时刻在坎坷的路上为我领航。就算以后,可怕的黑暗真的来临,我也会奋勇拼搏。我要热情地拥抱生活、拥抱蓝天、拥抱美丽的彩虹!
如果黑暗来临,我就擦干眼泪,让北极星带着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