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刘恩老师

　　◎ 宋  坚

　　很久没有落笔写文章了，那天偶写一篇，感觉生硬而不流畅。尽管如此，妈妈看后还是流下感动的热泪，因为那些话都是我的真情实感。无意间，我和父母谈起了一个人，一个在我生命里有着重要意义的人，我从没有忘却过她。想起她，我的面颊有些发烧，思量一下眼下的处境。我为她有我这样的学生而惭愧，她就是我的小学启蒙老师——刘恩。刘老师正如她的名字，是对我有恩的人，面对这样一个脑瘫学生，她没有抛弃我，而用尽心血来培育我，给我打下了坚实的语文基础，同时她用母爱温暖了我受伤的心，给我留下一份难忘的童年记忆。至今，她的声声教诲时常在我的耳边回响，她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的梦里浮现，我仍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刘老师的情景。

　　那是一个夏末的早晨，在父母给校长几乎要下跪的情况下，学校才勉强答应我试学半年。当9岁的我第一次走进如花的校园、坐在明亮的教室，见到这么多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时，心中不由兴奋而忐忑。他们个个活蹦乱跳，追逐打闹，而我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伴随着一阵清脆的上课铃，只见一位中年女教师从外面步伐轻盈地走进来。一头乌黑而浓密的短发，一双清澈而睿智的眼睛，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棕褐色的外套，显得朴素而大方。我一下子恍惚了，莫非在哪里见过她，因为在我幼小的心里，老师的形象就是如此。她站在讲台前，拿起一张表格，开始新生点名。当点到我，我缓慢地站起身，说话本就有些吃力的我，加上紧张，一连说了几遍自己的名字，刘老师还是没有听清。就在周围同学快要笑出声时，刘老师似乎看出我是个特殊的孩子，向我笑了笑，叫我坐下。我像折断的竹竿、红着脸跌坐在座位上，不经意抬眼望望老师，她眉眼间还挂着刚才的微笑，那是一股春风，暖暖地送到我的身上。从那刻起，刘恩成了我生平中第一位老师。

　　刘老师是我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论教学质量，敬业精神，在全校当属前列。那个年代，做小学班主任很辛苦，尤其是低年级的班主任，就怕哪个孩子出意外，我很少见她课间休息时，回办公室喝口水。刘老师知道我试学半年，还签了保证书，所以在学习上，特别关心我。然而由于刚入学，还不懂学习方法，期中才考了35分，那是我人生中最低的分数，记忆犹新。父母着急，我也哭，但刘老师却出奇地平静，没有一句责备的话，脸上浮现的还是那温暖的微笑。后来，经她耐心辅导，我终于理解了汉语拼音。期末考试，我语文得了97.5，在班上已属于前列了，我有些得意地等老师来表扬我，谁知刘老师拿着试卷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你看看，扣掉的分都是听写，回去加强听写练习。”在刘老师的激励下，我艰难地闯过试读这道关。终于我可以继续学知识了，而且有了与别人一样的正式的学生证，这一切，我从心底感激刘老师。

　　慢慢地，我适应了学校生活的节奏和氛围，不仅跟上了“大部队”，而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以说，我是刘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从一字不识的幼童成长为下笔成章的少年，刘老师给我打下了深厚的语文基础。如同一棵刚刚钻土发芽的幼苗，需要充足的土壤和养料，不断地浇灌，有一天才能变成参天大树。最让我感动的一点是，刘老师从没有对我特殊“照顾”，反而更严格要求我，和其他同学一视同仁。我真的喜欢这样，因为我的自尊心强，不想被视为弱者。记得有一年开学不久，刘老师拿着作业本，站在我面前，用她那严厉的目光，批评我说：“你这字迹写得太潦草了，拿回去重抄一遍，你是不是心思还在放假啊，要记得及时收心。”对于刘老师的叮嘱我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见此状，刘老师收起那暖人的微笑，隔三差五地板着脸挑我的毛病，甚至当着全班同学把我训哭。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身犯何错，刘老师却如此严厉！直到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我退步了一大截，方知刘老师的良苦用心。看来刘老师最懂我了，她就像我生命中的启明星，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刘老师不仅教书，还育人。在刘老师平时的言传身教下，班上的每位同学都待我像亲兄弟一样，他们从没有嘲笑和欺负过我，他们帮助我收拾书包，替我削铅笔，和我做游戏，拉着我融入他们之中，让我不感到孤独。每当想起那个光荣的班集体，我都无限怀念。由于我平日勤奋的学习态度，优秀的学习成绩，一直被视作班里的榜样，每次竞选班干部时，刘老师总是将我的名字一并写在候选人之列，然后对大家说：“宋坚同学虽不能参选，但是他在大家心里的位置，有目共睹，他一直希望为班集体做点贡献，他永远是大家的班干部。”刘老师不但说出了我的心声，而且悄悄地满足着我幼小的虚荣心。学校需要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但我无法上体育课，因此无缘“三好生”的评选。刘老师几次为我争取，但一直没有得偿夙愿。直到四年级下学期期末，那天中午，我正在教室里看书，刘老师从外面笑盈盈地走进来，扶在我课桌旁边，轻声说:“你看这是给你的三好证书，是校长破例给你颁发的。”当看到那张期盼已久，常常羡慕别人拥有的奖状时，我一时心酸，眼眶湿润，几度欲言又止，我感激地看着刘老师，蚊子声似地轻轻地说了三个字：“谢谢您！”刘老师十分和蔼地摸着我的头说：“继续努力。”这张证书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但在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它是对我不懈努力的一种认可，也是对我好胜心的一丝安慰。事后我才了解，为争取这张三好证书，刘老师在校长办公室，差一点与校长吵翻。更让我没想到的，它也是刘老师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我知道，这份她笑盈盈送来的奖状，是刘老师几年来像马拉松长跑一样辛苦努力争取到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到了五年级，刘老师不再陪伴我们成长了。又重头去带新生了，如同带我们当年一样。春夏秋冬的过往，一千多个日子的呵护，我们与刘老师有着亲如家人的感情，我们忘不掉，她用长长的格尺在黑板上画米字格，教我们认识汉字；我们忘不掉，她在我们作业本上批改判分的笔迹；我们忘不掉，中午放学时她手拉手护送我们过马路的情景；我们更忘不掉，郊外春游时，他照顾我们如同鸡妈妈疼护鸡宝宝，生怕哪个孩子走散的情景。班里每个人都舍不得她。有的同学围在刘老师办公室外想看她一眼，说说话，而我没有。我很内向，有时候在校园里见到她，我只是对她笑笑，小声说：“刘老师好。”有些事情注定会变成一辈子的记忆，无法割舍。为了我顺利上学，爸妈不仅每天接送我，有时还需要课间休息扶我上厕所，我尽量少喝水，来减轻父母的负担。百密终有一疏，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或许前晚没盖好被子着凉了，又或许清早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从第一节课起，我自感肚子拧着疼，预感情况不妙，爸爸中午才能过来。我越想克制，越是疼痛不止，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了。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已是浑身虚汗淋淋。细心的刘老师发现后走到我桌前，关切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我满脸通红，羞涩地低声说：“您给我爸打电话，我要上厕所。”刘老师见状，便说：“没事，孩子，我带你去。”无奈之下，我只能被刘老师连抱带扶地带进女厕所。这时我自知体力不支，一阵头晕。感觉到刘老师帮我解裤子，我身上已经散发异味了。朦朦胧胧中我隐约听到旁边有位老师说：“班上有这样一位学生就是麻烦。”刘老师一边接过那人递给的卫生纸，一边回答；“这孩子很要强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刘老师为我擦掉身上的污浊，找了间空房子，用湿毛巾为我擦洗身子。当一切整理完毕后，我羞涩懊悔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这时，刘老师蹲下身来，摸着我的双手，目光里充满慈爱地说：“下次再有类似情况，不要忍耐，一定和老师说。”我激动地点点头。等下午放学时，我把早上的事情转述给妈妈，她含泪再三对刘老师表达谢意。刘老师却说：“每个学生都像是我们的孩子，尤其像宋坚，我更应该负责和照顾。”这件事一直停留在我心里，打下深刻烙印，我会铭记终生。

　　在我们拍毕业合影时，刘老师坐在我们中间。她永远是我们的班主任，照片承载了记忆、思念。咔嚓一声，瞬间定格了永远的画面。

　　后来听说她又带新生班，辛苦的工作让她的胃病又犯了，而且住进了医院，以前的同学去看她，我也想去，但身体不便，又怕惊扰老师，就托别的同学转达问候。初二那年冬天，爸爸送我上学，我看见刘老师刚下公车，风尘仆仆地向小学校门走去，还是穿着那件褐黑色的外套，还是那慈祥而略带严厉的目光，只是鬓角增添了几根白发，皱纹加深了几道。我没有叫住刘老师，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她，直到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不知道该对刘老师说什么，再多的万语千言此刻已化为一股暖流，在我的血液流淌着。昨夜梦里浮现她上课的身影，如此真实，如此熟悉，我多想再做一回她的学生，再听她一节课啊。不知为什么我没控制住，一头扎进了爸爸的棉衣，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从刘老师身上，我看到了一位优秀人民教师的所有品德，她是我的恩师，我一生不忘。十多年过去了，算来刘老师已近花甲之年。不知刘老师是否还记得我？我在远方祝福恩师：身体康健！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