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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年轮

  发表时间:2013-02-05 【字体:

◎ 李延芳

  

  第十二章 回归故园

  如果说北方的春天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夏天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女;秋天是一个沉静练达的少妇;那么冬天则是一位阅尽沧桑洗尽铅华的老人,它没有光鲜耀眼的容颜,也没有如火的热烈激昂,有的只是岁月沉淀后的坚韧与成熟,每一道蜿蜒的皱纹里都积满了故事,只有走近了才能领略到它深藏不露的美。运河两岸的芦苇一片焦黄,尖上一层淡黄纤细的绒毛悠悠直立,一束一束的,不知是哪家姑娘媳妇遗失的丝线,被风均匀地挂上了芦苇稍头。这绒毛的茎部又细又长,经不得风,有一点微风就会敏感地舞成一片,掀起万顷波澜。素月如水,缕缕月光轻轻柔柔洒在上面,偶尔折射回来,晶莹尖锐,光亮如星。

  深冬,赵靖岩终于熬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瞧给累的,又黑又瘦的,手上也磨出茧子啦。这些伤疤是怎么弄的?”靖岩妈老眼昏花,看什么都如雾里看花,惟独儿子看得真切,她拉着久别的儿子絮絮叨叨问这问那,老泪纵横。

  赵靖岩确实更黑更瘦了,单眼皮几乎变成了双眼皮,国字脸变成了瓜子脸,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全身,长发乱蓬蓬地堆在头上,浑身上下的衣裳大窟窿套着小窟窿,这副惨不忍睹的尊容,当娘的怎能不心疼?

  “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比起那些倒在那儿的人我算是好多了。”赵靖岩用一双粗糙的手一个劲儿给她擦眼泪。

  赵靖初一挑门帘走进来,满脸是不自然的强笑:“老二,一会儿上我那儿去,你嫂子做了好多菜,要给你压压惊。”

  “不了,我可承受不起,我们庄稼人也没那么金贵,这点事儿还惊不着。”

  赵靖岩的冷嘲热讽,赵靖初并不在意,这样的话他听的太多了,赵靖初不想解释什么,也知道解释是绝对没有用的,他们兄弟俩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谁都不可能说服谁改辙。今天,他必须请弟弟到自家坐一坐,压惊倒在其次,主要是嘉菱想见他。

  嘉菱才是真正受了惊吓的人。军营闹暴动那天,所有的死尸都堆在巨象村东边的一口枯井周围,麻袋似的躺成一片,等着家属来认领。那里离嘉菱的奶奶家不远,去奶奶家时,嘉菱听到隐隐的哭声,就凑过去看了一眼,一男一女摇摇晃晃抬走了一具尸体,更多的尸体仍躺在地上,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行清泪。嘉菱脚边有一具尸体,咬牙切齿眼睛瞪得大大的,白眼珠上布满了血丝,可能是瞪的时间太久了,眼珠上已落了一层灰尘,但那愤怒的神情不是一层灰尘阻挡得住的。嘉菱总觉得他在瞪自己,走到哪儿那双眼睛就跟到哪儿。

  随后的两天,她从爸爸口中听说又认领走了几具尸体,剩下的也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了,野狗太多,又没人看守,骨头、肉块拖得到处都是。又过了几天,她听到爸爸和邢保长商量,把无主的尸体埋在哪里好。

  嘉菱的心揪得更紧了,她日夜担心二叔也遇到什么不测,再不能活着回家。她求爸爸救二叔出来,可赵靖初根本不理他那一套,还呵斥他:

  “小孩子家少管大人的事!干活的人多了,有几个死在里边了?”

  嘉菱又求爸爸带她进军营看看二叔。赵靖初更不耐烦了,脸一沉说:

  “那是小孩去的地儿吗?去,一边玩去!”

  不久后的一个傍晚,嘉菱到苇塘里砍柴,没割两下,她忽然感觉脚下似乎踢到了一个硬东西,她拨开杂草,芦苇丛中赫然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皮肉烂没了,眼窝和两腮深陷下去,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夸张地凸显出来,好像随时会张开来咬断她的脖子。嘉菱认定了这就是她先前见到的那个咬牙切齿,双目圆睁的人,她吓得扔掉镰刀就跑。

  回到家嘉菱就病了,发高烧,说胡话,吃了一大堆药后还是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嘉菱的奶奶说孙女是吓着了,让赵靖初从外村请来个半仙叫魂,半仙手舞足蹈念念有词,忙活了一上午也不管用。嘉菱躺在炕头儿,身上盖了一条素花小被,她呼吸微弱,双眼紧闭。

  见到赵靖岩来了,嘉京立刻蹦进他怀里,二叔长,二叔长短地打开了话匣子。听到说话声,嘉菱缓缓睁开眼睛,暗淡的目光散乱无神,找不到一点往日的光彩。

  “二叔。”嘉菱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眼角簌簌滚下泪来。

  赵靖岩一阵辛酸,他在侄女消瘦腊黄的小脸上拍了两下,说:

  “二叔好着呢,你也快快好起来啊,咱们还得去镇上玩呢。”

  嘉菱笑了,半张着小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这孩子老是不爱吃东西,自打这一病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嘉京妈坐到炕边,一脸的焦虑。

  “不吃东西可不行。嫂子,您把吃的拿过来。”

  赵靖岩把半个丸子送到嘉菱嘴边,嘉菱闻到肉味就恶心,血肉模糊的场面又出现在眼前,她闭上嘴巴,扭开了头。嘉京妈又拿来一块烤白薯,甜丝丝的清香在小屋里弥漫,嘉菱总算咽药似地吃了。

  嘉菱吃着粗茶淡饭身体一天天壮实起来了。同在一张桌上吃饭,赵靖初面前盘里、碗里那些油光闪闪香气四溢的东西,她瞟也不瞟。在巨象村,差不多家家都是食不裹腹,个个面黄肌瘦,像赵靖初那样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主儿,怕是找不出一两个了。

  赵靖初是个明白人,他别的不会,却是会分析。七七事变之前,不,确切的说是日本人到这个村子之前,他过了十几年土里刨食的日子,累得七死八活,到头来还是没离了受穷挨冻。那时候,他这份羡慕地主吴满仓家的小日子呦。心想:我要是能顿顿喝上两口小酒儿,再来上一捏花生仁,地里的活有长工干,衣服脏了有丫头洗,滋滋润润活个一年半载,哪怕立马就死也甘心呀!可能吗?难!想着想着,这羡慕就变成了嫉妒,嫉妒又变成了仇恨。见到吴满仓父子时却还是一如继往地满脸赔笑,松松散散的五官包子一样聚到一处,挺拔的腰板下意识弯成了90度还嫌不够。

  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太长,日本人一来,巨象村立刻乾坤颠倒,第一个拯救了赵靖初。

  禾禾木在巨象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各户的人口和余粮,为今后日军收粮纳税做准备。这类事情邢保长能躲就躲,拦不住也只好不参与,他以有病为借口,压着炕头不动弹。十里八村都开始执行了,只有巨象村不见动静。禾禾木一怒之下揍了他五十皮带,这回邢建光可真的压了炕头,动弹不得。这也给了赵靖初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出任巨象村的新保长。老赵家祖上世代平民,没有做过官的人,不用说,赵靖初是盖过祖宗了。想到这些,赵靖初更得意了。他两手一背,腰板一挺,下巴一扬,眼皮一挑,走路迈方步,说话“这个”打头,派头大了去了。

  第十三章 扬眉吐气

  赵靖初带着一队日本兵挨家挨户地翻箱倒柜,所到之处吓得大人孩子大气也不敢出。轮到吴满仓家了,长工秦大钟叉腰站在门口。秦大钟比赵靖初高出一头还多,灰布棉袄的纽襻敞到胸口,露出结实的胸肌。两道粗眉在脑门上拧成了个疙瘩,眼角和嘴角像缀上了秤砣似地向下垂着,几道弯弯曲曲的青筋不安分地趴在脖子上。赵靖初一看秦大钟这架势不敢硬闯,笑嘻嘻的说:

  “兄弟,这个……我们这是奉黄军的命令来调查人口和余粮的。”

  “调查了又能怎么着?接不上顿儿他们给点儿呀?”秦大钟懒得张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看你说的,老吴家要是缺粮,别人家早该活不下去了不是?呵呵……别开玩笑了。就是摸摸底儿,弄个心中有数。”赵靖初耐着性子解释,皮笑肉不笑。

  “别人家的粮,他小日本儿凭什么要‘心中有数’?”秦大钟冷冷的说。

  秦大钟的火气明显是冲着日本人来的,赵靖初只管执行,不管疏导民怨,争辩也没多大意思,他索性不解释了,拍拍秦大钟的肩膀说:

  “兄弟,你主人在屋里眯着,让你出来挡横儿,真不够意思,玩硬的你是个儿吗?呵呵……”赵靖初身后带着三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说气话来底气倍儿足。

  秦大钟双眼一斜棱,愤愤地靠在门上,一只脚蹬上了对面的石头门墩,把门口封了个严严实实,大有不把他撂倒了甭想进门的意思,偏偏和他较上劲了。

  “大钟,快请客人进来!”

  院子里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吴满仓笑眯眯地迎出来,脚步震得肥胖的脸蛋子一颤一颤的。赵靖初一眼看出吴满仓今天的打扮有点特别,往日常穿的绸缎长衫,换成了一水儿的黑色粗布棉衣棉裤。这身衣服不知多久没拆洗了,袖子、前襟、膝盖都是脏兮兮油亮亮的,胳膊上、腿上那些堆满褶子的丘陵地带尤其脏,尤其亮。这身衣服不光是脏,而且长,衣袖、裤腿不得不宽宽挽起一大圈,棉袄长长地垂到屁股蛋以下,活像个小裙子。吴满仓的老婆大棉桃也迈开三寸金莲跟出来了。显然,她也是精心化过妆的:发髻松散,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锅底灰,珠光宝气的首饰全摘了去,不知从哪儿找来件墨绿的夹袄,纽襻将将扣上,把个上身五花大绑箍了个结结实实。说实话,大棉桃的矮与胖的比例真是出了格了,不是量身订做的衣服很难把她装下。赵靖初明白这两口子唱的究竟是哪一出了——想装穷?上穷人堆里找庇护,想得美!日本人的眼睛不是出气使的,是真是假一查便知。更何况,赵靖初素来对吴满仓两口子没什么好感,这倒是敲打敲打他们的好机会。赵靖初脸一沉,望着吴满仓说:

  “这个就是你们家待客的规矩吗?我走了这么多家,没一个像你们家这样的。打狗看主人,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

  “啐!狗……”

  秦大钟霍地举起了拳头,吴满仓忙不迭捂住他的嘴,同时按下他的胳膊,哈哈笑着请赵靖初一干人进门。他不是惹不起狐狸,而是怕惹怒了狐狸身后的一群狼,几个日本兵分明已经摩拳擦掌等得不耐烦了。

  “家里有几口人啊?”赵靖初拿出一个小本子装模作样准备记录。

  吴满仓心里暗骂:“废话,我家有几口人你不知道吗?小人得志!”但表面上仍是毕恭毕敬地答:“五口。这个瞒不了你,大兄弟。”

  日本兵把吴家的五间上房翻腾了个底儿朝天才找出不足10斤玉米面,他们又转到了厢房。厢房是厨房,最里面一间是刘嫂的住处。日本人见着大姑娘小媳妇不放过,一听说要挨家调查,年轻的女人们能躲便躲,能藏便藏了。日本人进了街吴满仓才得着信儿,吴满仓的儿媳妇水静匆匆忙忙抱起孩子拽上刘嫂躲进行了小厢房的里间。日本兵砸碎了锅盖,踢翻了木桶,靠近了刘嫂的屋子。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挑起门帘,踢了两脚,没踢动,门从里面插上了。日本兵咿哩哇啦冲吴满仓吼,吴满仓和媳妇早吓得心慌气短腿肚子转筋。

  “这是下人住的房间,不用看了吧。”吴满仓哆哩哆嗦的说。

  一个日本兵照着吴满仓胖乎乎的圆脸上抬手就是两巴掌,吴满仓白嫩的脸蛋子立刻红润起来。响声惊醒了孩子,里屋传出哇哇的哭声。大棉桃连忙拽过赵靖初,求他给说句好话。赵靖初脖子一扛,瞧也不瞧她说:

  “你让里面的人乖乖打开门不就得啦吗!日本人的脾气你应该清楚,对着干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刘嫂,你出来一下。”吴满仓只好朝里屋颤巍巍地说。

  门栓轻轻响过两下之后,刘嫂抱着孩子怯生生地走出来了:

  “太太,孩子又拉了,快给找条裤子吧。”

  日本兵掩住鼻子骂骂咧咧地往后退。

  吴满仓家的西院墙上有一扇木门,直通一个跨院,秦大钟打了一桶水提到马厩前饮马,日本兵围着马棚转了两圈,不甘心地四处张望。这是吴家的场院,除了马厩就只有北墙根底下的一堆麦秸了。赵靖初无意间看见麦秸垛里露出了一角白布。莫非是个布口袋?他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吴满仓一步挡在前面,抓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赵靖初只觉得手心里一凉,一摞硬梆梆的东西直硌手,他心领神会,和吴满仓相对一笑,带着日本兵去了别家。

  第十四章 咸鱼翻身

  晚上,秦大钟奉吴满仓之命请赵靖初过去喝酒。

  吴家上下依旧一贫如洗。自从卢沟桥一失守,国民党节节败退,吴满仓估计到了事态的严峻性,便把家里惹眼的贵重物件都藏起来了。洋人的贪得无厌,吴满仓早有耳闻。八国联军洗劫圆明园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了。吴家和皇家园林没法比,经不起搜罗,祖宗传下来的家业不能毁在自己手上。可话又说回来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日本人不知根底容易蒙混过关,最难缠的却是地头蛇——赵靖初,稍有得罪,一句话递到日本人耳朵里头,老吴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虽说吴满仓恨赵靖初恨得牙根直痒痒,但是还得想方设法和他套近乎。

  在吴满仓家东屋,两根蜡烛把空荡荡的屋子照得通明。鸡鸭鱼肉摆满了桌子,水静和刘嫂还在上菜。赵靖初在吴满仓的对面坐下。

  “老弟呀,今天多亏你啦,不然我和我爹辛辛苦苦积攒的这点家业还不早晚都得被日本人算计了去?”吴满仓开门见山,倒也爽快。

  他打开一坛酒给赵靖初斟了一杯,赵靖初受宠若惊,急忙起身道谢。刚站起一半,他转念又想,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我赵靖初已经不是过去的穷小子了,何必还要点头哈腰过日子?而且,我对吴满仓也是有恩惠的嘛。想到此,赵靖初随即又坐下了,挺了挺腰杆,嗽了嗽嗓子说:

  “这个倒也没什么。今天的事儿算是过去了,以后类似的事儿还少不了,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混日子,就得学聪明点儿。”

  “那是,那是。”吴满仓小心应和着。

  大棉桃的两只手各捏一双筷子,细细剥去鱼肉里的刺,殷勤地把除掉刺的鱼蘸了汤汁放到赵靖初的碟子里,满脸赔笑让赵靖初多吃点儿。她的手胖胖的,手背的关节处凹下一排小坑,像吃了有毒野菜造成的浮肿,不过动作却是干净利落,赵靖初第一次见识了她的灵巧,心想不知吃了多少条鱼才练出了这般身手。

  这时,屋外传来女人的说话声,随后水静走进来问吴满仓:

  “巧英娘俩来借粮了,给不给?”

  吴满仓顿时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对赵靖初说:

  “老弟呀,我要说不借——你肯定会骂我这人不仗义吧。”

  赵靖初笑而不答。

  吴满仓又接着说:“这年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村里人都知道我老吴家富裕,缺吃少穿的都来找我借,这是大伙看得起我,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去。”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家大业大,做点善事穷不了。”赵靖初说。

  “你别捧我了,我只不过比别人家多几亩地罢了,多少汗珠子才换下这份家业呀!日本人一建军营,我的地又占去了一半,眼看着到手的粮食没了。咱村像巧英这样的人家还有不少,说是借,其实也是有去无回,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我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家人还得靠它活命呢,总不能都送人吧。我也是为难呀!”

  吴满仓一扬脖倒下一杯酒,吧嗒吧嗒嘴,想着自家一天天矮下去的米囤和面袋,终于一咬牙说,“水静,你把刚蒸的米饭给她盛半盆去。”

  水静应着出去。片刻之后一撩帘又回来了,说是巧英说不是来要饭的,娘俩已经走了。吴满仓大为失望,他抖抖手,无可奈何地一笑说:“你瞧,都到这份上了,还穷耿直,死要面子活受罪,这话一点也不假。”

  吴满仓极爱惜自家的东西,家里少了根笤帚苗儿他心里都不舒坦。今天要不是赵靖初在,打死他也不说一个“借”字。巧英母子一走,他正好借坡下驴。

  “我还拎着猪头找不着庙门了,这事闹的。”吴满嘟囔着。

  赵靖初看出吴满仓的虚情假意,他眼珠子一转,说:“你甭跟那寡妇一般见识,巧英他们娘几个也够可怜的,咱老街坊不帮谁帮?这样吧,你先给她送一石粮应急,这账记在我头上,你尽管放心,我一准儿还上。”

  “咳,瞧你说的,这不小事一桩吗,干嘛还记在你头上呀?得!这事你甭管了,回头我派人送过去就是了。”

  吴满仓说得轻巧,脸蛋子却是不自然地抽了又抽,一百二十个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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