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课堂

◎ 张洪文

　　

　　童年，我耳聪目明，活泼好学，对什么都感兴趣。愉快地和小伙伴们玩耍，仿佛世界上有多少欢乐，我们就有多少欢乐。那时候，我以为健全永远属于每一个人，不懂得珍惜。直到有一天跌倒再也不能行走，我才明白“健全是福”。自从我患病，全家人省吃俭用到处求医，医生说“准备后事吧”。妈妈痛哭。父亲去世后，赡养妈妈和照顾病残的我的重担就落在了姐姐身上。姐姐安慰妈妈：“只要小文有心跳，我们就全力救她。”姐姐、姐夫常问我“想吃什么？有什么要求？”我捶打着腿，哭喊着“苍天呀，还我一双有用的腿，我要上学，我要上学”，这句话一直揪着姐姐和姐夫的心。他们无法让瘫痪的我进学校学习，于是买来课本，给我办起了床上课堂。这期间，我多次被医院报病危，脑病夺去了我辛辛苦苦学到的知识。姐姐又从零开始一、二、三地教我说话、认字。几年后，我能看书了，姐姐经常给我借书，还针对我的爱好买书。我从书中寻到了乐趣，笑口常开。我爱民间手工作品，自学了十字绣、中国结、丝网花、串珠……然而，病魔再次降临，只有右手没背叛我。我常年卧床很苦闷，渴望学电脑，姐姐为我治病负债累累，无钱请家教。姐姐说“我到外面学会再教你”。可是，患病卧床的老母亲和我又离不开姐姐的照顾。姐姐的孙子晨晨听到我们的谈话，一拍胸脯说：“奶奶，您别忘了，我是咱家的志愿者，我教姨奶学电脑”。从此，十岁的小晨晨每个星期日到家里来给我办特教。不发文凭的床上课堂又开课了。我幸福地喊“我有老师了！我有老师了！”

　　我们的课堂灵活多样，充满着欢声笑语。不管教我的人年龄多大，我都尊称为“老师”。小老师一会儿和我同一个姿势躺在床上，手把手地教我用唯一的右手拿鼠标，一会儿站起来，让我看清他的口型和他自创的手语。晨晨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地教我。姐姐看到她孙子讲课的情景，笑着说“这比听相声，看喜剧小品还有趣呀，是生动真实的爱心故事”。看着小老师那么富有创造力的新颖独特的讲课，每堂课我们师生都非常快乐。

　　教我这样的残疾学生谈何容易。有时候老师累得满头大汗，我还是不懂。有时候，我想问一个难题，又表达不出来，“老师”就盯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表情，反复猜谜，还闹出不少笑话，急得我额头出了好几个水泡。姐姐安慰我们师生“别急，慢慢来”。小晨晨没有放弃我这个笨学生。他对姐姐说，“奶奶，您放心。被这点困难吓倒，就不是您的好孙子。看着姨奶那求知的眼神，我别无选择，还得教”。

　　我们要闯的第一关就是语言沟通。首先得让我这个双耳失聪的学生明白键盘上的A、B、C……我视力又差，实在很难学。但求知的欲望促使我如饥似渴地学。老师先用笔写出操作的方法，再手把手地教我。在我第一次能拿住鼠标的时候，小老师兴奋地喊：“奶奶，快来看，我的学生能拿住鼠标了！您看，她的眼睛亮亮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美丽了？”姐姐说：“这是她眼睛放出欢乐、自信的光芒。晨晨，看看你自己的脸上写满了欢乐与幸福，你今天也变得非常英俊。”

　　苦战一个暑假，我才能用手指按键盘上的字母。一天，我用唯一听话的右手在电脑上打出“爱的力量无限，谢谢晨晨，我的好老师”。我的小老师欢喜地伸出拇指说，“好样的！有时间我就回来教你。”他不厌其烦地教，我看着他的口型认真地学。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我能在电脑上写短文了。小老师说“等我长大了，给你买个新电脑。你这电脑太老了，带病工作，超期服役，连网都不能上，还总死机。”

　　多少年了，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呼吸不到屋外的新鲜空气，每次出门都是用担架抬到救护车送医院抢救。我多想看看北京的新貌。我老师用手机把京城美景拍下来，春风、夏雨、秋月、冬雪，让我一饱眼福。

　　在一个人的床上课堂里，我们师生流淌着汗水，收获着欢乐。我说“我学习，我快乐”。我的“老师”说，“我送教、我助残，我也快乐。”

　　时光荏苒，转眼“老师”已经读高一了。我真诚地感谢晨晨老师连续五年给我办床上课堂。十岁的儿童诚实守信，一句“我教你学电脑”的承诺，就坚持五年送教助残。何况，他还有自己的课程要学习。可他没有一句怨言，耐心地教我这个弱智人。我说，“非常感谢老师！”小老师却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在教您的过程中，我理解了残疾人，而你的坚强与毅力，您的乐观、积极向上的心态深深感染了我，给了我向上的动力。”我姐姐听到我们师生的对话，欢喜地说：“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在这五年的教与学的过程中，你们是互赢、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