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闷

◎ 杨奇斌

　　老闷40多岁，是个聋哑人，成天一声不吭，顶多能从喉咙里发出简单的“啊啊”声，闷得像块木头。老闷嘴闷脑子却不闷。他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上过一天学，但是从小就跟着父母上山下田做惯了农活，打柴、采菇，犁田、耙地样样在行，是个顶好的庄稼把式。
　　有一回，我随父亲开着手扶拖拉机上山打柴。回来时，载着满满一车柴的拖拉机不慎侧翻到路边的烂泥塘里，就算把柴卸了也没有办法把拖拉机弄上来。父亲只好让我回村找人帮忙。恰好这天村里的老老少少大多到集市上去了，找谁帮助呢？正当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我遇见放牛归来的老闷。老闷见我着急的样子，就用手指比了个问号关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我还是老闷，都没有学过手语，生活中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交流。像翻车要找人帮忙这样复杂的事只会越比划越乱。后来老闷急了，把牛拴在路旁，非拉着要我带他去看个究竟。我心想一个聋哑人能帮上什么忙呢？但又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只好带着老闷来到事发地。
　　老闷拧着眉头绕着拖拉机转了好几圈，时而搬搬轮子，时而推推车斗，一脸专注的样子。突然，他一拍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我们比划起来。见我们没明白，他就指着村子方向边走边“啊啊啊”地说着什么。过了不久，老闷就牵着自家的大水牛回来了。原来，他是想用牛拉车啊！一切准备就绪，在老闷“啊啊啊”的吆喝下，牛和人拼尽全力，终于把拖拉机拉上了岸。在把车子拨出泥塘的那一刻，我看到老闷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不无婉惜地对父亲说：“老闷这么聪明却是聋哑人，真可惜。”“是啊！”父亲叹了口气，对我说起一件往事。
　　二十多年前，村子里盛行赌博之风。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庄家。这个庄家出老千赢走了村里好赌之徒不少钱。老闷的爹也参与了，被老闷的娘骂了个半死。老闷知道真相后，决定替大家讨回公道。他悄悄地带了杆秤来到村口的凉亭里。凉亭四周摆放着供行人歇息的条石。老闷把这些条石逐一过了秤，并记下斤两。
　　当庄家来到凉亭里，准备坐车满载而归时，老闷假装与村里的另一个年轻人在凉亭里偶然碰面。俩人故意就凉亭里的一块条石的重量争论起来。年轻人说条石有35斤，老闷非说有40斤。他们各抒己见，争了个面红耳赤也没分出结果，就请庄家裁定。庄家觉得有趣，抱起条石拈了拈，也认为这块条石顶多有35斤。
　　老闷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在人数上又占了下风，于是变得暴躁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要和他们赌一把。那个年轻人推说自己的钱都被庄家赢走了，没办法和老闷赌，就建议庄家和老闷一对一单挑。他还说庄家见多识广又是赌神，一定能赢了老闷。庄家被年轻人一吹捧，又见老闷是个聋哑人，就满口应承下来。
　　俩人约好谁猜的斤数更接近就算谁赢，然后回村取秤。村里人听说老闷要和庄家打赌，觉得好奇全都赶来看热闹。大伙捆起那块条石一秤，果然35斤。庄家赢，老闷输。老闷不服，又和庄家连赌了几把，结果还是输多赢少。面对意外的收获，庄家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当凉亭里的条石只剩下一块时，老闷已经输得两眼发红。他气急败坏地跑回家里取来所有积蓄，要和庄家一决高低。庄家连赢了好几把，胸中充满自信，以为胜算在握，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可想而知，庄家连本带利把从村子里骗去的钱全吐出来。
　　庄家走后，老闷把赢得的钱如数还给村里那些好赌之徒。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村里人对老闷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明白十赌九诈的道理。从此以后，赌博之风在村子里绝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