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小尾巴

◎ 秦玉花

　　从小我视力就不好，经常会被别的孩子欺负。每次受了委屈，都是二姐来给我撑腰。于是，我把比自己大三岁半的二姐当成了保护神，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有时二姐不耐烦了，就气冲冲地嚷道：“你这个讨厌的小尾巴，能不能躲我远一点儿？”可是，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我这个小尾巴可不是那么容易甩掉的。
　　我在盲校上学的几年，一直是住校。每到周末，都是二姐到学校接我回家。在车站的食品店里，二姐总是买一瓶酸奶给我喝，她自己却不喝，说是喝不惯那种味道。我当时笑她傻。直到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为了给我治病，家里的生活非常拮据，二姐不忘给我增加营养，自己却不多花一分钱。
　　五年级时，我因为眼睛做手术，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疼痛加上想家，使我的情绪非常低落。二姐见状，就把我的盲文课本带到了医院，并鼓励我在不影响治疗的前提下自学功课。医院离我家比较远，交通又极其不便，二姐却经常到医院里来看我。她让我把不懂的问题记下来，等她来的时候给我解答。有一次学数学，里面讲到“几何图形的初步认识”。因为缺乏感性认识，我很难对抽象的物体加以理解，二姐翻来覆去地讲了好几遍，我却仍是一头雾水。心急之下，我把书本一丢，没好气地对二姐说：“你不讲还好，越讲我越糊涂。就你这水平，还想长大了以后当老师呀？”二姐灵机一动，用装药丸的硬纸盒做了几个模具。这些模具不仅有平行四边形、等腰三角形这样的平面图形，还有圆锥体、梯状体这样的立体图形。正是因为有了二姐的鼓励和帮助，两个多月后，我回到学校参加了期末考试，并且成绩还不错！
　　二姐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她的一位同学告诉我：“你二姐参加了学校里的朗读和演讲比赛，并且都获了奖。她说，是你的‘强迫阅读’锻炼出了她的口才。她原本是不喜欢读课外书的，因为你非常喜欢读书，所以她经常带你到书店去。之后，再把整本书逐字逐句地念给你听。遇到好的文章和段落，你会让她重复念几遍；遇到感兴趣的问题，你会兴高采烈地和她探讨一番。她还说，你的记忆力非常好，经常把书里的趣闻轶事讲给别人听，要是别人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就会一本正经地说：‘是书里这么说的。’”听了二姐同学的话，我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有些残疾人的兄弟姐妹，不愿意与之一起外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个残疾亲人，觉得那是一件丢脸的事。可二姐从不这么想，她出去时总是带着我这个“小尾巴”，还经常跟别人提起我，说的也都是我的优点。在这背后，只有我知道，每次去书店买书时，她都得把书架上的书目挨个给我念一遍，为了不打击我的兴致，她就一直念，直到口干舌燥，声音嘶哑。
　　大学毕业以后，二姐当了厦门大学的一名老师，实现了她儿时的梦想。离的远了，我这个“小尾巴”颇感不适应。特别是在我生病的时候，二姐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在电话里说些好听的。因此，二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故意说些刻薄的话，或者干脆不理她！二姐是个好脾气，我对她发火，她只是听着；我摔了话筒，她会再打过来，直到把我哄开心。
　　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地对二姐说：“你恨不能连早上起来打了几个喷嚏都要来跟我汇报。”二姐听后很认真地说：“我很少跟别人在电话里聊天，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生活空间只局限于几平米的小屋，能接触到的只有家人，平时没什么娱乐消遣。我多在电话里跟你聊聊天，可以让你的心情好一些。所以有的时候，你跟我发脾气，我丝毫也不往心里去，只要你高兴，我也会觉得很高兴。”
　　那一刻，我突然惊觉，这么多年，我自以为已经习惯了二姐不在身边的日子。但是在她心目中，我永远都是她身后的小尾巴。我的喜怒哀乐，在牵动着她的感觉神经；我的一举一动，她也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