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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陪伴 一路守候 ——记郝悦和她的聋“弟弟”

  发表时间:2016-08-02 【字体:

◎ 杨 乐


  13年后,当看到大巧和父母相拥而泣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郝悦轻轻擦掉眼角的泪,幸福地看着这一家人的团聚。她依稀仿佛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大巧时的样子:一个12岁的小男孩,腼腆、内向、神情中透着些许惊恐。时光荏苒,如今站在郝悦面前的大巧已经是一个25岁阳光、自信、帅气懂得感恩的男子汉了。

  初识:这是我的姐姐

  那是2003年,郝悦还是北京联合大学特教专业的一名学生,由于在学习生活中时常与聋人同学接触,郝悦对聋人群体逐渐由陌生变得熟悉,她自学了手语并以一名志愿者的身份参与到一些NGO组织的助残活动中。

  在廊坊孤儿院服务时,保育员阿姨把一个聋孩子带到了志愿者们面前。从阿姨口中,郝悦得知这个孩子名叫何大巧,是一年前在北京昌平区走失的。由于找不到孩子的父母,当地机构只能把他寄养在一家简陋的孤儿院里。后来,为了让大巧接受教育,经过NGO组织的努力,辗转将大巧送到了廊坊特教学校。

  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大巧的进步并不大。孩子仍然眼神空洞、羞于与人交流,并对外界表现出些许排斥。这让NGO的工作人员很是头疼。到底该如何帮助大巧呢?工作人员便想到求助于懂手语的郝悦,希望她可以帮助大巧。经过几周相处,郝悦发现大巧并不太会手语,交流起来十分费力,但大巧对郝悦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友善,偶尔也会露出孩子般无邪的笑容。这也让NGO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希望,而郝悦也越来越放心不下这个小男孩。

  有一次,郝悦送大巧回学校。大巧拉着郝悦的手走进自己的班级,介绍郝悦认识他的同学。郝悦亲切地和大巧的同学们打招呼,同学们看到会手语的郝悦十分惊讶,上下打量,有人还比划着问大巧:“这个人是谁?”大巧突然用那不太标准的发音连同手语骄傲地说:“这是我妈妈”,弄得还是大学生的郝悦很不好意思,急忙纠正说:“是姐姐,姐姐”。姐姐,也就从此成了大巧对郝悦固定的称呼。

  转学:一个大胆的决定

  由于大巧的户口在北京市昌平区,NGO的工作人员觉得如果可以让大巧在北京上学,他的将来也许更加光明。但是,回到北京上学困难重重。首要就是解决每周接送的问题。廊坊特教学院是月寄宿制,一个月只需要接送一次,而回到北京的聋校,是周寄宿制,每周都要接送大巧去上学,这对当时的NGO组织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时郝悦上大二,她学的是师范专业,不用交学费,自己又在打工,每月都有一定的积蓄。当她了解到这个情况,权衡各方利弊,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由她每周接送大巧上学。就这样,大巧随郝悦回到了北京,开始了自己的聋校学习,而周末学校休息的时候,郝悦的家也就成了大巧的家。

  为了能让大巧跟上学校的进度,郝悦想了很多办法帮助大巧。她买来很多小卡片,在上面画图画,写单词,再用手语教大巧怎样表达。为了教大巧学习发音,郝悦还面对面地对照着大巧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发音。慢慢的,大巧渐渐能借助手语和身边的朋友交流了,而他对郝悦也变得越来越信任。

  有一次,郝悦去学校接大巧回家,却听老师说大巧和同学打了架,郝悦批评他,大巧却耍小孩子脾气,不看郝悦的手语。一气之下,郝悦用手语告诉他:“你如果再打架,我就不管你了。”没想到,手势未落,一向坚强的大巧竟然抹起了眼泪。郝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也是在这时,郝悦知道自己在大巧心里有多重要。

  有大巧相伴的日子是充实而愉快的,但随着大巧越长越高,郝悦的爸爸妈妈渐渐开始反对郝悦再把大巧带回家里。与此同时,2005年郝悦获得了一次留学交流的机会,出发前,郝悦将大巧托付给其他的志愿者照顾。然而,让郝悦没想到的是,等到她再次见到大巧时,他的生活却已是另外一番样子。

  相处:因为信任,所以守候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在留学的那段时间里我和大巧几乎没怎么联系。”说起当时和大巧分开的那段日子,郝悦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歉疚。然而,虽然通讯不便,但郝悦的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个弟弟。从国外回来后,郝悦最先来到聋校想了解大巧的境况,但她却得到了大巧被学校退学的消息。

  原来由于大巧入学时年龄比同年级的同学大太多,很难交到朋友,他只好经常和一些高年级的学生混在一起,加上功课跟不上经常缺勤,大巧在老师眼中变成了典型的“坏孩子”。为了能让大巧早点改正过来,在与大巧取得联系后,郝悦想让大巧跟在身边开导一下他,可这时的大巧却似乎与“姐姐”有了距离,很少主动和郝悦联系。

  直到有一天,郝悦接到一个电话,来人自称是看守所的,让郝悦去给大巧送500元钱。开始郝悦并没有当真,以为是大巧又在找借口要钱,但过了一段时间郝悦再也没有大巧的任何音讯时,她着急了。托朋友几经打听,这才知道此时的大巧已经因为偷窃被关进了监狱。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监狱,而且是自己一个人,当时害怕极了。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把监狱比喻成高墙、电网、铁门’。我的手都在颤抖。”想起去监狱探望大巧的经历,郝悦至今还有些害怕。在她见到大巧的一刻,大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留下了泪水。

  也正是因为这次见面,郝悦和大巧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郝悦和大巧约定等他出狱的时候一定亲自来接他。

  大巧出狱那天,郝悦如期而至,为了能让大巧尽快稳定下来,郝悦建议让大巧开一家淘宝小店,并找了朋友,无偿提供给了大巧一批货物,希望为大巧开启新的生活,能够自食其力。可有些叛逆的大巧却依旧我行我素,还是和以前的“朋友”走在了一起。果然,没过多久,大巧再一次进了管教所。郝悦很伤心,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帮助是不是错了,如果让大巧一直待在孤儿院里,是不是会更好?郝悦也一直因此事而自责。

  “那时候,身边的志愿者们都不想再帮助大巧了,大家也劝我放弃。我很伤心也很纠结,因为看不到路在何方。但我始终无法狠下心不管大巧,而且我始终觉得大巧是个好孩子,他有一天一定能明白道理,一定能做个好人,而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越是困难的时候,越需要有人在身边陪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地陪伴。因为如果我不管他了,他就真没有人管了,一点依靠和希望都没有了。”正是因为郝悦的坚持,管教所的教导,大巧的努力,一年后,在接大巧离开管教所的路上,郝悦深深地感到大巧和之前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一直比划说他不偷了,他知道错了,他说我是个好人。他说他想找份工作,这时候我知道,他真的长大了。”郝悦说那时候她虽然只是对大巧微笑,内心却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因为她觉得她终于放下了沉重的心理包袱,不再自责了。

  改过之后的大巧,干过洗衣房,当过搬家工,他也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想要给自己一个正常的生活。然而当渴望安定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时,那份没有家的孤独却更让大巧感到痛苦。“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不想活了。而除了反复开导他,我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我知道自己到底不是他的亲人,大巧最需要的还是有一个完整的家。大巧心里一直渴望能有亲人关心他、在乎他。”郝悦这样说。

  在认识大巧不久,郝悦就从大巧那里得知他并不是被家人遗弃,而是自己走失的。寻找大巧的家人,也是郝悦一直在努力的事情。然而由于时隔多年大巧记忆的模糊和查询的困难,一直没有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大巧说他父亲的名字是“何绍明”,母亲叫“苏紹玉”,姐姐叫“何苏苏”。他说自己是农村人,家不在北京。

  寻亲:只为这团聚的时刻

  在一次公益活动中,郝悦认识了海淀公安分局圆明园派出所的任宝国警官。在了解情况后,任警官便开始帮着大巧寻找家人。然而,经过在人口核录系统中反复筛查,“何苏苏”根本查无此人。“何绍明”的诸多照片大巧也已经辨认不出来,只能逐一查询其配偶。经过查询,诸多“何绍明”中也没有一个人的妻子名叫“苏紹玉”。这让调查再一次陷入困境。任警官希望大巧可以努力回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帮助查询。与此同时,任警官也并没有放弃,查“何绍明”不行,就再查查“苏紹玉”。经过查询诸多“苏紹玉”的配偶也没有叫“何绍明”的,但这时另外一个名字“向绍明”引起了任警官的注意。“何绍明”“向绍明”,只有一字之差,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这时郝悦和任警官隐约感到大巧父母的下落似乎就在眼前了。但“苏紹玉”“向绍明”的电话均联系不上,此时任警官却找到了二人在北京租房的房东。经房东了解,并没有听说他家走丢了孩子,但是他家确实有一个听力有障碍的男孩,但房东表述的年龄和大巧的年龄却不太相符。任警官觉得虽有不符,但也不能放弃,于是通过公安系统联系到了“向绍明”老家的警局,通过派出所任警官终于和“向绍明”取得了联系。这时才知道原来的“何大巧”并非姓“何”而是姓“向”。

  认亲:血脉相传的定数

  事情追溯到2003年,大巧和家人一起到北京探亲。淘气的大巧不顾家人的阻拦,独自外出玩耍,迷迷糊糊坐上了一辆开往城郊的汽车,因为无法与别人交流,最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被送往孤儿院登记的时候,大巧凭着记忆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谁知道却将“向”写成了“何”。而与大巧走失后,大巧的家人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大巧,整整10年时间,一家人没有搬过家,也没有换过电话,生怕万一别人有了大巧的音讯联系不到他们。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一家人逐渐失去了找到大巧的信心,最终只能回了四川老家。

  找到了大巧的爸爸妈妈,郝悦还有自己的担心。因为久久没有父母的消息,大巧曾经对郝悦说过,他恨爸爸妈妈,因为这么多年他们并没有找他。所以,郝悦没有急于将找到父母的消息告诉大巧,郝悦带大巧一起吃饭,然后问大巧:“如果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最想说什么?”大巧说:“最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他!”郝悦慢慢给大巧讲道理,讲北京有多么大,讲寻亲找人有多么难。大巧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时郝悦告诉大巧找爸爸妈妈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当得知自己父母已经找到,即将赶来北京的时候,大巧一连几天激动得睡不着觉,甚至用自己不多的积蓄买来一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准备收拾行装和父母返回老家。这时,郝悦才放下心来。大巧说:“姐姐,你是个好人,我会回北京来看你的。”

  郝悦说,那时她想起这么多年和大巧的许多往事。想起大巧学习朱自清《背影》时,因为那段父亲的描写,偷偷哭泣的情景。“现在一切都好了。”

  2016年春节前的一天,大巧终于和不远千里赶到北京的家人团聚了。身为孤儿这么多年,突然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姐姐弟弟还有家里的亲朋好友这么多人环绕着自己,大巧笑得羞涩而甜蜜。而对郝悦来说,在经过了13年的等候之后,能够迎来这样一个团聚的时刻,她更感到格外的欣慰。“我觉得自己13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一路走来,我陪伴在大巧身边,看起来是我在帮助大巧,但实际上他也鼓励了我,让我在这种坚持中感受到了价值与意义。”

  郝悦说,团聚并不意味着她的责任已经完成。相反,她认为这是一个新的起点,一个帮助大巧走向新生活的起点。因为她是“姐姐”,她是家人,这是她的责任。而所谓家人,就是要一路陪伴,一路信任,一路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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