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爱

◎ 齐春燕

　　早春，蒲公英从枯燥的大地上钻出，片片新绿给荒凉的山野增添了一派生机，萌发出生命的希望。奶奶弯着腰，在小心翼翼地辛勤采摘，眼中闪烁着无限期盼与遐想。

　　自从得知我患了恶性肿瘤，奶奶额头上的青丝一夜间被忧愁浸染成花白的颜色，脸上又新增了许多纵横交错的皱纹。就算她心里再难过，去看我时，也总是微笑着，从不表露出来，怕影响我的心情。从奶奶紧紧握住我双手的温度和力度，拥我入怀时的轻微颤抖中，我深深地体会到那种悲痛又无助的心情，那种宁愿自己生病千百次，也不愿意看到我有一点点病痛的心情！可这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听家乡的老人说，蒲公英是味中药材，长期泡水喝，能治疗癌症。奶奶好像看到了希望，不，是宁愿相信那真的能治病，也许那样心里才能好受些。从此，在田野里、山坡上，到处都能看到奶奶弯着腰，采挖蒲公英的身影。奶奶想尽可能多挖一些储备起来，让我常年都喝到蒲公英泡的水。在奶奶眼中，那小小的蒲公英不是普通的草，是能拯救孙女生命的“仙草”。

　　奶奶当时六十五岁，由于年轻时经常干体力活，两腿被压得严重变了形，成了“○”型腿，走路膝关节很疼，总是一瘸一拐的。但是，奶奶说，骑人力三轮车腿不疼，所以，平时出行，全靠那辆三轮车代步。奶奶为搜寻蒲公英的影子，骑着三轮车，走遍了方圆几十公里的土地。找到了，就要连根挖下来，因为据说根部药效最好。回到家后，再细心摘掉一片片干黄的叶子，把根部的那层黑皮剥掉，清洗干净，再晾晒干。一年中只有春天的蒲公英最新鲜，那些日子，奶奶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地忙碌着。晒干的蒲公英装在袋子里，让我常年泡水喝，新鲜的，则让我蘸着甜面酱吃。在我看来，这就算是再苦的药，我喝着心里也是甜的。看到奶奶受伤的手，就知道是因为怕伤了蒲公英根，是用手直接挖的，指甲都快磨掉了。我很心疼，只希望病能快点好起来，奶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奶奶腿疼，蹲不下，我能想象到，奶奶绷直了腿，弯腰躬身，脸朝下，费力挖蒲公英的样子。爸爸妈妈很担心奶奶的身体，为了不让她再去给我挖蒲公英，爸妈给我挖了很多。可是奶奶还是不听话，执拗得很，好像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我查过资料，蒲公英确实是味药材，有清热解毒，消痈散结的功效，根则具有消炎作用。我做了截肢手术后，定期化疗，又喝了奶奶给我挖的蒲公英，十八年来病情没有复发，神奇般地好了。虽然身体残疾了，可是在爸妈和奶奶眼中，只要我人在，一家人就是最幸福的！

　　可是，就在两年前，八十岁高龄的奶奶带着我们的爱和思念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我好想再给奶奶打电话。还记得奶奶的小菜园里种满了豆角、黄瓜、西红柿等蔬菜，夏天成熟了她就挨个给子女们打电话，让去摘蔬菜。周末休息时，我经常跟爸妈一起去。奶奶总是让我写家人的手机号码，要照着电话机上的数字一笔一画的写，因为奶奶没上过学，不识字，打电话只能照着电话机上的数字拨号码，电话号码写的不规范，奶奶不认得。我工作后，去了深山区，由于我腿有残疾，行动不便，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奶奶常常会担心我工作和生活上出现状况，很想给我打电话，但又怕打扰我工作，总是从爸妈那打听我的消息，我知道后，就经常下了班，给奶奶打电话。每次打电话时，奶奶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就精神百倍了。我总是找奶奶能听懂的话题聊家常，每次通电话都很开心，而且一聊起来，就是半个小时以上，奶奶总是询问我生活的细节，就怕我身体有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还挨个询问家里每个人的情况，她挂念着所有人。但是她自己生活中有什么难事，身体哪里不舒服，从来都不说。总是说，我很好，什么都不缺，吃得饱，睡得好。

　　至今，我一看到红豆饭，就会想起奶奶。记得当时我生病，爸妈陪我长期住院，奶奶经常骑着三轮车，赶十多公里的路程，在中午前到医院给我送饭。奶奶亲手做的排骨、豆角、带鱼、红豆饭都是我最爱吃的。妈妈说，做这么多菜和饭，都是很费时间的，而且还得起很早去市场买菜，太辛苦劳累，不让奶奶送饭了，我们自己随便买点吃的就行。可是，奶奶说，外面买的饭菜不合口味，我需要增加营养，她一点都不累。奶奶执意不听劝，从来不打招呼，就在中午饭点前把饭菜送到了医院，我和妈妈都很心疼。我帮奶奶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嘴里吃着饭，眼里噙着泪花。奶奶看着我吃饭的样子，别提多开心了，脸上如盛开的莲花般灿烂。

　　现在每每看到那盛开的蒲公英，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我一直保持着春天采挖蒲公英，常年喝的习惯。看着蒲公英盛开在杯子里，就像和奶奶在心与心地交流，奶奶似乎一直陪在我身边从未离开，我能闻到奶奶的气息，会看到奶奶慈祥的笑脸，奶奶说：“我一定要幸福啊！”我好想奶奶，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来生我还做您的孙女，一定好好报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