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嫂的深沉大爱

◎ 李延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多少人心心念念地期盼。然而，牵手走过的路上不仅有鸟语花香，诗情画意，更有穷山恶水，贫病交加，又有多少相爱的人能不离不弃，相守白头？对段玉仙而言，这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山水隔不断 两心相依

　　段玉仙是北京胸科医院附属幼儿园的一名幼教老师，爱人孟大佐在石家庄工作，是一名航空飞行教练。

　　1970年，两人喜结连理，一个才华横溢，一个温婉贤淑，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成为军嫂就意味着奉献与付出，段玉仙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部队的飞行任务繁重，孟大佐一年只能回一次家，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段玉仙对此毫无怨言。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段玉仙最幸福甜蜜的时刻就是收到爱人的来信，那字里行间满是对妻子的牵挂和歉疚，对家里疏于照顾的惭愧，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频繁的书信往来让段玉仙感觉爱人并未远离，山水隔不断两颗相依相偎的心。

　　1974年初，段玉仙的女儿出生了，孟大佐闻听喜讯，从部队赶回家，接妻子和女儿出院，两天后又匆忙返回了部队。

　　段玉仙不是贪心的人，看着可爱的女儿一天天成长，又时常能收到爱人的平安家书，平凡人家的幸福不过如此，她知足了。然而，就在段玉仙沉浸在幸福里的时候，风云突变，厄运天降。

　　爱人重伤 危在旦夕

　　1974年6月的一天中午，部队突然派人来接段玉仙和孩子，说孟大佐在执行任务时受了点儿轻伤，让她和孩子去看看。段玉仙认识此人，他是部队上的一名医生，便对他说：“没啥大碍我就不过去了，孩子才4个月，带着出门不方便。”当时，段玉仙休完产假刚上班不久，她也不想继续请假。但了解实情的医生说了一句：“你还是去看看吧。”这让段玉仙心中一凛，顿时两腿发软。见段玉仙面露紧张之色，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不严重，没事儿。”医生帮段玉仙到单位请了假，下午就带着母女俩来到北京站，一起坐上了开往石家庄的火车。

　　夕阳西下，暮色笼罩四野。辽阔的平原浸透了夜色，黑漆漆地贴在车窗上，一种恐惧感袭上段玉仙的心头。她抱着沉睡的女儿，心里直犯嘀咕，爱人的伤情恐怕不那么简单。医生越是闪烁其词，她的心揪得越紧。到了石家庄，段玉仙一下火车，就见昏暗的站台上已有多位孟大佐的战友等在那里。段玉仙愈发感觉情况不妙，后脖颈子一阵发凉，凉意瞬间传遍了全身。

　　段玉仙被带到了一所医院，孟大佐的主刀医生拿着片子，向她介绍了患者的病情。由于情况危急，院方来不及与家属商量便对患者进行了清理头颅中血块的手术。之后还要进行两次大手术，孟大佐可能会继续昏迷，要段玉仙做好思想准备。

　　随后，主刀医生直接把段玉仙带进了手术室，此时孟大佐已昏迷了三天。段玉仙看见爱人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下，面色惨白，周围站满了医生和护士。他身上盖着一条白单子，一根根管子插满他的身体，输液管、导尿管、氧气管、心电检测仪……根根都是孟大佐的生命线。这场景彻底把段玉仙吓傻了，身强体健的孟大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景里？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仿佛一切都是在梦中。怀里，女儿的一声啼哭把她拽回无情的现实，这是真的，躺在手术室里生命垂危的人就是她那翱翔于长空的爱人，段玉仙瞬间感觉天塌了！

　　由于开颅手术风险很大，术后孟大佐的状况不太好，所以医生没敢挪动他的身体，恐有生命之危，只得继续留在手术室内观察。

　　第二天，孟大佐被送到了一间特护病房里。段玉仙守在病房外，望着医护人员们进进出出，一会儿抢救，一会儿送药，她默默祈祷死神放过丈夫，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只见过孩子一面，他们一家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也默默告诉自己，孩子需要妈妈，丈夫需要妻子，自己一定要挺住！段玉仙打起精神，用单薄的肩膀和强大的内心扛起突如其来的不幸。

　　周恩来总理得知此事，亲自下达指示：病人来不了北京，需要什么北京会全力提供！

　　部队上下在全力抢救孟大佐的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把追悼会上用的大照片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敢告诉段玉仙，怕她承受不住。

　　坚强妻子守护 爱守护家

　　在医护人员和部队领导的共同努力下，四个月后，孟大佐脱离了生命危险，各种抢救设备也相继撤下。经过部队领导的批准，段玉仙得以日夜守护在爱人身边，陪他说话、鼓励他振作。她对病床上昏迷的孟大佐说：“你快醒醒吧，等你好一些了，我到北京给你找好医生看病，你一定会好的。”为了全身心地照顾爱人，段玉仙从北京接来母亲，帮忙照料孩子。

　　孟大佐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渐渐有了知觉。由于他的脑出血压迫神经，右半边的肢体不能动，长时间卧床又使他的身上生了褥疮，整日整夜喊疼。段玉仙心疼地去问医生，医生说：“这已经算不错了，慢慢来吧。”是啊，这已经不错了，尽管孟大佐的语言和肢体活动能力受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智商也仅相当于一岁的孩子，但爱人的苏醒，还是让这个顽强的女人看到了希望，她的内心充满了信心和力量。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她要和爱人一起与命运抗争到底。

　　经过一年的住院治疗，孟大佐的病情稳定了，便回到了部队。为了防止爱人肌肉萎缩，段玉仙每天坚持为他做康复训练和全身按摩，从早忙到晚，夜里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为了让爱人保持愉悦的心情，段玉仙经常用轮椅推他出门散心晒太阳；为了帮助爱人恢复语言表达能力，段玉仙除了每天不停地对他说话，还买来一只鹦鹉，让爱人跟着鹦鹉学数数儿。

　　部队领导一方面想方设法安排孟大佐做康复治疗，另一方面考虑到他伤情严重，即便是好转，也很难恢复到健全人的状态，便派战友的家属找段玉仙的母亲委婉透露了组织上的意思：“大佐以后就算是好起来，也很难自理了，小段以后的负担会很重。她还年轻，才27岁，孩子又小，这样过一辈子会很辛苦。如果她愿意，部队会把大佐送到军区疗养院去，不拖累她，以后她可以带着孩子去看他。”段玉仙的母亲一口回绝了，母亲最懂女儿的心思，没敢和女儿提及此事。

　　部队的领导不见回话，又亲自找段玉仙谈这事儿，段玉仙含泪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请领导放心，我不会放弃的，也不怕他拖累。等大佐好一些，我们就回北京看病，他身体素质好，恢复起来也会快一些。”

　　部队里，飞机一声轰鸣直飞天际，孟大佐曾经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无数次驾驶战机翱翔在祖国的蓝天。如今，他受伤了，在段玉仙心里，雄鹰折翅却依然是雄鹰，她盼着爱人尽快痊愈重返蓝天。如果说，飞行是孟大佐的使命，那么照顾爱人就是段玉仙的使命。虽然照顾重症病人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体力、耐力和心理承受力，但段玉仙毫不退缩。单位领导的体谅，母亲的帮衬，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以爱为线 缝补伤痛

　　三年后，孟大佐在两个人的搀扶下已经能走上几步路了，部队领导见孟大佐的病情日益稳定，便派人带他到北京做了脑部修补手术，同时让段玉仙留在北京工作。胸科医院给他们分配了住房，一家人终于在北京安家落户，风波渐退后的安稳生活让段玉仙感到无比欣慰。

　　回到北京以后，段玉仙四处寻访名医给爱人治病，医生们的回答如出一辙：“他那么重的病，能恢复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没有什么好办法。脑出血压迫神经，神经已经死了，要想完全恢复过来不太可能，只能是慢慢恢复。”

　　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让爱人在康复过程中少生病，成了段玉仙每天琢磨的头等大事儿。“他受了太多罪，我能做的就是不再让他吃苦！”段玉仙无限疼惜又非常坚毅地说。

　　为了帮助爱人更快地恢复，段玉仙下足了功夫，她跟着广播里学中医保健按摩、饮食搭配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给爱人洗澡、理发、刮胡子更是越来越娴熟细致。怎样让爱人的每一天过得更有滋味儿，也让段玉仙费了不少心思。她在房间里摆上花花草草，春天时还种上草莓，她将水壶放进爱人的手里，两人一起给植物浇水；墙上挂起各种爱人喜欢的国画，翠竹婷婷，寒梅傲雪，充满诗意和情趣；平日里，俩人玩儿牌、听广播。“他特别喜欢革命歌曲，《我是一个兵》、《当兵的人》他都会跟着广播哼出曲子。”段玉仙笑着说。听着爱人低声哼唱，幸福如水漫上段玉仙的心头。

　　有战友来看望孟大佐，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答：“孟大佐。”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飞行。”其他的就答不上来了。孟大佐虽然不能完全记起从前的事儿，但能认得妻子和女儿，也非常体谅妻子的辛苦和不易。

　　孟大佐在伤病中度过了大半生，段玉仙也照顾了他大半生，从年轻貌美的少妇到满头银丝的七旬老人，她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辛劳。

　　最近几年，孟大佐的病情加重，全身都不能动了，吃饭、穿衣、翻身……这些生活琐事都需要段玉仙来帮他做了。

　　段玉仙的女儿今年42岁，用女儿的话说：“我多大了，我爸就病了多少年。其实，常人真的想象不到照顾我爸需要付出多大的心力，但我几乎没听我妈抱怨过啥。光每天早上给我爸穿衣服就要用半个多小时。不管春夏秋冬，我爸的衣服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妈护理的那个细心劲儿，让我打心眼里佩服！”

　　半个世纪的生死相依，一生的比翼情缘，段玉仙用爱和责任守候着一个温馨的家，用善良和坚强抵御坎坷磨难。军嫂就意味着奉献与付出，段玉仙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诠释着这个称谓背后的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