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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亲妈

  发表时间:2016-07-26 【字体:

  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发生在某大城市某社区里,那儿住着一对残疾夫妻,他们带着一个健康的女儿,生活得很快乐。但去年他们家发生的一件事,令街坊四邻们感慨不已。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十一点半钟,荣慧芳正趴在床边打包。懒懒的冬阳从户外斜射入窗,照亮床上五颜六色的PU革钱包。这是她高兴做的工作,她在淘宝网上开了个小网店,取名叫“慧芳箱包店”,平常生意冷冷清清的,有一茬没一茬地混着,一个月能赚到一百多块钱就很高兴了。但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店里的浏览量急剧增加,生意突然火了起来,断断续续卖出了五个自销的女式钱包和一个代销的品牌旅行背包。慧芳心想,可能是坐上直通车了,淘宝大学的贺老师曾跟她说过,你们这些“魔豆妈妈”都有一次上直通车的机会,可要把握好啊!

  慧芳心里特别高兴,想着赶紧一个个包装好并填写好快递单子,下午四点“中通快递”的小王就会来将所有的包包拿走,等晚上货物上车并且扫描上线了她才会放下心来。她一边将钱包一个个地包扎好,放入特定的包装纸盒里,还要额外放上几件漂亮的如发圈、小手镯、银联卡套之类的小礼品(这是顾客们最喜欢的),盒子外面再缠上几层胶布,让它严严实实的,经得起长途运送的摔打。

  慧芳一边哼唱着“正月里来是新春,小的给老的来拜年啊……”忽然她觉得身后有人。

  扭头一瞅,是小娇,是她和祝学光的十五岁的女儿,正念初三毕业班呢。她发现,孩子今天脸上的表情不悦。

  “娇啊,放学了,妈妈马上就做饭去。”慧芳招呼说:“你吓了我一跳,出啥事啦?”

  “我到底是谁?”小娇厉声问道。

  一个冷战顺着慧芳的脊梁骨滋溜而下。

  “你是祝小娇呀,我的亲亲女儿呀!”慧芳大声地回答。

  “严肃点儿!”小娇满脸急躁不安的表情。“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到底是谁?”

  荣慧芳和丈夫十五年前收养了小娇,这孩子是慧芳的母亲找医院熟人抱回来的弃儿。在小娇八岁的时候,慧芳两口子已经向孩子说明她是收养的,自此以后她好像表示很理解养父养母是深爱她的。她一向是个很乖的孩子,很招人喜爱,在学校还是班长,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我的父母是谁?”小娇哭了。

  “娇啊,你知道你是我们收养的,但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

  “你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你不是我的亲妈,我想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

  “你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是不是?”小娇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没有。我真不知道……”慧芳颓然地倒在床上。

  十五年前的景象又在慧芳眼前重现,母亲欣喜地抱着婴儿交到她手里说,这孩子才两个月大,你可要好好地伺候着,养活她,等她长大了就会帮你干活儿,给你当贴心的小棉袄呢,你和学光都是残疾人,将来就指着这孩子养老了。

  母亲还说,医生说了,只要尽心抚养,把孩子拉扯大了,就跟自己亲生的一样,有些孩子长大了,根本不考虑亲生父母是谁,但也有个别犟的则千方百计地想去找亲生母亲。

  慧芳千真万确不知道小娇的母亲是谁。她只记得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五月的上午,她和丈夫早早地爬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搂抱着一个才两个月大的小女孩,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民政局办理了领养手续。

  她高兴地想,这是天赐良缘,她当时已经32岁了,自从八年前结婚就一直期盼着能怀上一个自己的孩子,但小时候脊椎骨摔伤后截瘫了,使她的下半身至今都麻木不仁,大小便失禁,一直就怀不上孩子,心里拔凉拔凉的。祝学光从来没有抱怨过她,但慧芳总觉得对不起他,而且祝学光有文化,又热心,在社区居委会做残疾人事务协理员,干得有声有色,他每月拿回的薪水全都交给老婆。

  他们俩都喜欢小孩,早就商量好要抱养一个小女孩,要当自己亲生的一样疼她爱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让她成长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好女孩。

  安抚了几句后,小娇吃完饭上学去了。慧芳从抽屉底层翻出了祝小娇的收养文书,不知怎么回事儿,那上面只载明了她生身父亲的名字,却没有写明她母亲的名字。慧芳不明白小娇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为什么这么坚决地处心积虑地要寻找母亲。她只知道小娇曾想方设法找到了她的出生证,然后去访问了给她接生的医生。她还千方百计访问了这个家庭所有的亲戚朋友,还咨询了律师,甚至发现法院里有关她出生的记录是密不公开的。寻找一个信息不全、已有十几年从未联络的人该有多么困难,可是,她仍不死心。

  从此,小娇变得日益焦躁不安。她的学习成绩大幅下降,成天郁郁寡欢。她对养父养母的态度也变得矜持冷淡了。在她十五岁生日之前的那个夏天,小娇像得了抑郁症。她常常说:“我如果不能发现自己究竟是谁……我究竟属于谁,我永远不能安宁。”

  每次小娇这样说,慧芳觉得心如刀割。她常常责备自己,我是这样坏的母亲吗?如果小娇找到了生身的母亲,她会不会跟我们一刀两断?

  一个闷热的午后,慧芳疲倦地走向房后的小屋,这间小屋是在小娇小学毕业时,从客厅隔断一小半装修成的,虽说这小卧室仅仅六平米,却是小娇心仪而惬意的独立空间。她的小门关着,这些日子她总是这样。慧芳轻轻地敲门,小声地说:“娇啊,你为啥把自己关起来呢?出来吃点东西吧,你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爱你,我们只是希望你好。”

  小娇没有回答。慧芳退回客厅,扶着身边的轮椅扶手心想,我成天说只是希望她好又有什么用呢,小娇想知道她的亲生父母,这对她是好事啊。我自私地把她包围在一种自私的母爱里,假如我对小娇,对我自己有充分的信心,我是否应该为她解除这个包围?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慧芳的心头:你是否爱小娇爱到了情愿为她寻找父母的程度?

  慧芳打了个冷战:如果我找到了,我可能会失去女儿,但我现在已恍然大悟,我深爱小娇,不能让女儿痛苦不堪,看来我只好冒这个险了。

  暑假结束,小娇上学去了。慧芳两口子设法找到了一家名为“华生商务咨询调查公司”的私家侦探,交了预付金三千元,请他们帮助寻找女儿的亲生父母。

  仅仅过了半个月,消息便来了,那私家侦探对他们说:“你们女儿的亲生父母是黄岭县人,当时很年轻,在把孩子交给中间人之后一个月才结婚,可是在结婚仅两年之后又离婚了。”

  那私家侦探交给慧芳一个信封说:“这是她生身父亲母亲的姓名、手机号和现在各自的住址。”

  慧芳打开信封,拿出一张A4白纸,看着上面电脑打印的名字发呆,她不知道整件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她是否能经受得了。

  星期六那天,女儿从学校回来,慧芳把那张白纸交给了她。

  吃过晚饭后,小娇对慧芳说:“把您的手机借给我用用。”

  小娇关上门,在她的小房里打电话,和她的生身母亲通了三十七分四十八秒钟的电话(这是事后慧芳在手机上查到的)。然后她开门走出来,对坐在沙发上的慧芳大声说:“她明天要来看我!”

  慧芳脸色惨白,惊慌失措,事情来得太快了。慧芳在心里小声说:“老天爷呀老天爷,千万不要让我失去孩子。”

  慧芳麻木地听着小娇诉说她和她母亲将在东湖公园会面的盛大计划。小娇说,随后我就带她到这里来。

  慧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小娇就匆匆出门去了。慧芳和丈夫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连早饭都没心思做。耳朵里只有电子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

  忽然间,小娇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客厅,站在他们的面前。同样的身高,同样的眼睛,同样的板栗色头发。她们俩的酷似使得慧芳喘不过气来。

  慧芳抬头望着那位年轻漂亮女人,忽然间慧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对她似乎一见如故。

  国庆节放假,小娇又见到了她的生身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小娇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稳定了。但是慧芳的心里却充满了疑惧:事件大白,现在如何是好?

  到了又一个周末,小娇和她的亲妈和同母异父的妹妹约着出去玩了一整天。多少天来,小娇什么也不对慧芳说,只是念叨着这第二度会晤。她的世界渐渐趋于完整。她对她身世之谜的苦苦追寻总算求告一段落。

  这一个多月里,慧芳望着小娇进进出出,心里好想好想叫住她,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但是小娇只是对她摆摆手。她晚上回来的时候,慧芳正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心里痛苦不堪地想象,她是不是回来拿什么东西?依照收养法,小娇应该属于我们,但是若是她的内心向往自由,合法又有什么用?

  那一天真叫长,小娇和她的亲妈好像有无数的话老也说不完。

  从午后到黄昏,慧芳一直趴在窗口向外看着。她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靠过来,停在屋前的小路边,接着她听到孩子高兴的脚步声抵达门口。慧芳赶紧坐到沙发上。小娇用钥匙打开房门走进来,慧芳手里拿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故意装作忙碌的样子,一边织着一边说:“娇啊,你回来了,玩儿得高兴吗?”

  小娇坐下来,伸出手来,搂着慧芳说:“我很高兴找到了我的父母,我希望永远和他们做朋友,但我是你们的女儿,永远是的!”

  小娇紧紧地搂着慧芳,用滚烫的脸蛋贴着她的耳朵,“妈妈,我爱你,比以前更爱了!”

  这句话小娇以前从未对慧芳说过,慧芳眼里一下涌出了热泪。她紧紧地拥抱着女儿,顿时她彻底理解了一个真理:为了别人而情愿放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这种爱永远不会遭受损失。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时,他又会为你打开另一扇心灵之窗,在这扇窗户里,充满了大爱与真情,会让爱再回转来,而且比以前更爱。

  一天下午,慧芳进了小娇的小房,给她收拾屋子。阳光灿烂地穿过玻璃窗,铺洒在小娇的床上。将屋子收拾干净之后,她坐在床上环视女儿的房间,床头柜上摆着一摞书本,她翻开一本粉红色的日记本,看到女儿写的一段话:怀着感恩的心的生活是美好的。生命犹如一张白纸,有了感恩的心,这纸上便会出现粉红。一生都怀抱感恩,纸的底色便是粉红,也就有了美好的人生。

  慧芳的心里,充满了甜蜜和温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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