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毅:“现在就是最好的”

◎于静/文　郝羿/影

　　“人流都在向前走，我恰好在其中顺流而行，有人搀我一下，有人扶我一把，也有人骂我一句，但那也是对我的激励。如今回头再看，已经走过很长的路了。”

　　人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却能改变生命的宽度。文化人、生意人、公益人，金毅在这些角色中实现了成功转换，无论是做翻译、做生意还是做公益，每一次尝试，他都是机会到来时那个有准备的人。

　　面相年轻还总带着笑，47岁的他在路上经常被陌生人称呼为“小伙子”。2011年，他荣获2010年度“感动东城”残疾人自强模范称号。“心态不是说好就好的，而是基于知识、文化的积累。人应该对生活有向往，设定目标并为之努力。千万不要为得不到的东西而不平、痛苦。”金毅告诉笔者，如果自己有些可借鉴的经验的话，那就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

　　文化人金毅：被高校拒之门外自学英语“从脚下走起”

　　金毅身体的不便因为漏吃“糖丸”不幸在1岁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家里人为他今后的生活规划好两条路––会计或者翻译，因为这两种职业都不受身体的限制。因此他在英语和数学两门功课的成绩格外好。

　　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有所眷顾，虽然高考的成绩超出了分数线，但因身体原因他还是不能被报考的大学录取。只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当上了一名收入微薄的校对。

　　“现状即是合理”、“从脚下走起”，他用这两句话克制自己，不要怨天尤人，业余时间开始自学英语。他的目标很明确––当翻译，“我以后要靠它吃饭呢，所以得下功夫。”他说自己当时不敢看电视剧，就怕一集连一集耽误背单词的时间。“可那个阶段也有困惑，找不到方向，英语学到什么程度才算成？”

　　1985年，他获得北京市高等教育自学考试英语专业的毕业文凭，进入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及其所属的中国康华实业公司从事翻译和外贸工作。上班第一个礼拜有美国客人来访，金毅被突然“抓”去当替补翻译，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竟然也有惊无险应付下来。接着，一连串的机会和荣誉接踵而来，1986年4月，他随中国优秀残疾人代表团出访香港；10月，他作为中国广交会30年历史上首位残疾人杰出工作者而获得表彰。

　　如今已身为企业家的金毅，在采访中一直表现得非常谦逊。可说到翻译专业的水平，他毫不客气地说：“不用说当时有知识有文化的残疾人少，就是现在，英语翻译水平能超过我的残疾人应该也不多。”他很有感触地说，“那时候条件比现在差远了，图书资源少，没有网络、没有可交流的外国人，现在这么好的环境，如果能学出来的残疾朋友还那么少，那真是太可惜了。”

　　生意人金毅：“过去怎么也想不到，端着盒饭在街边上吃”

　　“广交会上做翻译的过程中，有很多与经济有关的术语我都不懂。”不久，他幸运地被送到中国财经大学国际金融专业学习。这4年的经历让金毅对经商产生了兴趣。1993年，他正式涉足餐饮业。

　　上午还文质彬彬地坐在办公室里当翻译，下午就开着残摩跑批发市场上菜去了。回想起那时候打仗一样的日子，金毅觉得真有点人格分裂，“事情多了，好多人会失眠，可我那时候事情再多，晚上照样倒头就睡。上午琢磨的是单词，下午想着菜是一毛一还是一毛二，根本合不到一块儿去。”

　　那时候，他每次上菜都带着好几个小伙子，身上还得背着防身的物件。“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打架、抢劫、收保护费的我都见过。”最惊险的一次，他的手包里放着七八千元的现金和一张20万元的存折，一回头问菜价的功夫，手包半偷半抢地被人“抄”走了。在生活的磨练中，金毅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学会放低身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能端着盒饭在街边上吃。”金毅笑言。

　　创业的那几年，金毅度过了最奔波忙碌的阶段。在开办企业的同时，他在远东及南太平洋地区残疾人运动会举办前后，任组委会首席英文翻译，编辑出版十几册对外宣传资料。同时还为外企的中方人员培训口语，因为有经济方面的学历背景，而特别受企业方的欢迎。

　　经营学生营养餐首批7家认定企业“硕果仅存”

　　经人引荐，他尝试做学生营养餐。“大学期间学习的财务知识都用上了。学生餐的量大、利润低，成本控制非常重要。”他将菜谱电脑化，尝试用程序控制成本。虽然后来随着电脑系统的更新换代，当时的程序早成为“古董”，可金毅从那次尝试中找到了控制成本的好办法。

　　1998年被北京市认定的首批7家市级学生营养餐定点送餐单位中，只有金毅的北京润生食品有限公司经营至今，其他6家，无论合资、外资、个体，都相继或倒闭或转型。“干餐饮的有文化的不多，我属于流氓会武术。”他开玩笑说。

　　除了经营的学问，餐饮企业最要紧的不过“安全”二字。一次3个人同时爆发的小规模食物中毒，能让企业彻底关张。在时时威胁着企业生死存亡的不确定性面前，很多企业不敢花钱购买先进设备。金毅却在很早之前就花钱购进了一套监督、记录流水线生产安全的高科技设备，让所有的食品安全环节都实现可追溯。

　　一次全市大面积的电力事故让金毅的工厂陷入停工，没有电，米饭蒸不出来。其实，遇到不可抗力金毅并不需要着急，临时取消一次送餐，学校方面也不会提出异议。但金毅天还没亮就带着员工到市面上“抢购”大饼馒头，各学校的午餐按时送到。老师们都很意外，“我们学校的上下课电铃都不响了，这饭是怎么做出来的？”金毅的企业规模最大时，送餐对象覆盖20多所学校。润生食品集团被评为“中国营养餐行业十大影响力品牌”和“北京市学生营养餐工作先进单位”。

　　至今想来令他遗憾的是，在生意场上的打拼中，曾经热爱的翻译事业渐渐被放下了。前后搬了几次家，书柜上的书越搬越少。至于当年喝进肚子的“墨水”还剩多少，金毅说，“年轻时候学的东西好像都固化在脑子里，现在和外国人交流，前几分钟有点不习惯，但很快就自如了。”

　　公益人金毅：服务奥运汲取灵感看好社会组织

　　“我每天的日程排得跟课程表似的，只有到周六能休息一天。”经营企业的压力慢慢地在金毅的身上发生了副作用，最明显的就是身体状况不佳。他尝试过的运动效果都不理想，“打乒乓球吧，在空调房里半天也不出汗。游泳吧，残疾人又不太愿意在公共场合暴露身体缺陷。”

　　“这些年生活越来越好，身边‘三高’的残疾朋友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下肢不方便的‘轮椅人士’，大家都没能找到什么适合的项目锻炼身体。”2007年起，应中国残奥委会邀请，金毅担任2008北京残奥会中国残疾人代表团办公室国际捐赠部部长，这一下帮他打开了思路。一个高高大大的美国运动员来参加坐式排球比赛，可是他在国内练的是轮椅网球项目。金毅想，“如此高层次的世界比赛，人家敢临时改项，可见参加体育运动的心态多么放松！”

　　这是金毅第一次听说“轮椅网球”，通过对方的介绍以及查阅资料得知，轮椅网球不但强度合适易上手，还能让残疾人和健全人在同一个场地上对阵过招，“人家有个学术名词，‘oneup，onedown’，就是一站一做的对抗。”

　　有一位来自百慕大的网球教练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来参加比赛，而是来看奥运，刚刚从香港看完马术比赛赶到北京。金毅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百慕大并不是个经济十分发达的国家，他们出国看比赛的高昂费用怎么能承担的起？”后来得知，对方在国内外的很多活动都是通过社会组织的运作模式实现的，即政府负担一部分、社会赞助一部分、个人再承担一部分。

　　成立首家残疾人轮椅网球俱乐部

　　“也许同样适用于帮助中国残疾人参与体育运动。”有了外国成熟经验的指点，2009年起，金毅正式行动起来运作社会组织，向公益人转型。他与轮椅网球世界冠军董福利合作，在日本电气公司和英国邓禄普公司的赞助下，成立国内首家轮椅网球俱乐部，利用免费提供的北京市残疾人体训和职培中心的专业场地，举办不同规模的轮椅网球体验营和俱乐部活动，聘请国外的专业人士开办讲座，并寻找到志愿者和教练的帮助和指导。

　　一起活动的残疾人中有生意人、残联的工作人员和自由职业者。老宋是曾经战绩辉煌、在意外事故中截瘫的摩托车赛手，曾经健硕的身体变得虚胖，弱不禁风。“一年来他坚持和我们打球，他跟我说，每个礼拜就盼着这一天呢。”金毅说，俱乐部的每个人都有一段痛苦经历，大家在互动中分享、化解和遗忘苦痛。后来，几位健全人也被带进这个圈子。“在国外，残疾人自己玩儿的时代早就被淘汰了。让健全人看到有特殊困难的一群人也在努力地寻找快乐，也有助于他们释放压力，寻找心态的平衡。”

　　金毅说，俱乐部的诞生正好赶上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好机会。北京市残疾人体育运动协会改组换届，他出任该协会副秘书长。他们与市残联、专门协会和社会单位合作，主办、协办、承办了十多项残疾人群众体育健身活动。

　　如今，金毅抽出更多经营企业的精力放在体协的运作上。最新倡导的“轮椅大步走”活动，号召残疾人不要再“宅”在家里。他说：“从网络和电视上了解到的只是世界的一个侧面，残疾人需要走到户外接受阳光的照耀，参与到最真实的社会中。我们的需要自己最了解，我们该走出门去说给整个社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