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作家梦
◎杨奇斌
童年的梦想
从小学到初中,我的作文成绩总在及格边缘徘徊,但我却有着一个作家梦。我梦想着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让全世界的人们都来阅读我的作品。如果我只是把这个梦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而不是写在纸上,或许我不会站在风口浪尖上受尽难堪。
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次作文考试的题目––“我的一天”。由于审题不认真,没有看清作文要求写的是现实中的一天,而我却把自己的梦想写进了作文里。在作文里,我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知名的作家。从刷牙时产生的灵感到创作时的困惑,再到签售会上受到读者的热捧……这一天被我安排得充实无比。洋洋洒洒两三千字把试卷正反面都写得满满当当,我还觉得意犹未尽。我觉得这是自己有史以来写得最好的一篇作文,一定能够取得一个好的分数。哪料试卷发下来后,我竟收获一个大大的“0”。那个刺眼的“0”像我膨胀的心脏一样几乎要冲出整个卷面。
不仅如此,语文老师还特别在班上点评了我的作文。他不无嘲讽地说:“我听说过数学考零分的作家,听说过物理考零分的作家,也听说过化学考零分的作家,但是我还没有听说过作文考零分的作家。或许我们的杨作家会创造这个奇迹吧!只不过我不知道全世界六十多亿人口中有哪一位愿意去闻你这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呢?”
“哈哈哈……”同学们哄堂大笑,热浪般的嘲讽向我迎面扑来,使我快要窒息了。我像一只折断双翅的鸟儿无助地趴在书桌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缩着脑袋逃离这个炙热的火炉。我不愿意看到那些古怪的面孔,不愿意听到那些刺耳的议论声,更不愿意触到心底那个曾经美丽的梦想。整整一个星期,我都背着书包在街头巷尾晃荡。虽然后来我又被父母送回学校,但是我再也抬不起头来。我甚至觉得如果哪一天被失控的卡车带到天堂,将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这天,我又耷拉着脑袋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只手轻轻地落在我的肩上。回过头一看,是我的朋友阿明。阿明的家乡在极其偏远的山村里,他是班上的寄宿生。这段时间我因为“梦想”引起的伤痛,几乎忽略他的存在。他对我说:“我哥哥想见见你,你去吗?”
“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到阿明的哥哥张先震,我们早就熟识。除了从阿明的口中知道他是个自强不息、身残志坚的年青人外,我还常常从当地的报刊中拜读到他的作品。就在今年的开学仪式上,学校还专门请他来给我们做报告。当时他高高地坐在主席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的创作之路。远远望去,他的头上好像环绕着一轮光环。我常想:他一定和保尔、张海迪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定比峭壁青松、沙漠野草还更有生命活力。他是我们班上青少年心目中的英雄。许多同学都希望能去拜访他,但无一不被他以路途遥远婉言相拒了。而此时“英雄”竟主动要见我,我能不激动吗?迟疑了一会儿,我便兴奋地答应了。
平凡的大哥
记得那天是星期六的早晨,我们早早地来到车站。先乘坐三轮车摇摇晃晃地走了几十里山路,然后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正午我们才来到阿明的家里。
轻轻地推开房门,房间里陈设异常简陋,除了临窗的墙壁旁摆放的那个大大的简易书架,就是房间正中那张书桌。我左看右看,还是没有看见我心目中的英雄。阿明轻轻地说了声:“哥,我的朋友看你来了。”“来啦!快请进!”顺着声音望去,但见书架下方,书桌的背后摆放着一张大床。大床两旁分别摆放着一排书籍。在书籍丛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斜斜地靠在床头上。他就是那个高高地坐在主席台上的震哥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好!”震哥热情地向我伸出手,我赶紧递上自己的手。轻轻一握,我才发觉此时虽然是盛夏,震哥的手却是那么冰冷,那么羸弱。“我比你大,你又是阿明的同学,你也叫我震哥吧!”震哥的话一下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很快,我们就畅所欲言,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因为强直性脊柱炎,从十七岁开始我就瘫痪了。我丧失了行走能力,只能终日与床为伴。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吗?一个本应意气风发的年龄,双腿却被桎梏了。这么多年,我曾无数次想过要了断自己。”震哥那平淡的语气简直像在叙说别人的故事,“几十片安眠药在我的胃里安了家,虽然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却没有要了我的命。死过一回以后,我终于明白逃避不是办法。我要勇敢地活下去。可是像这样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又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呢。我想到我的梦想,一个和你相同的梦想。我初中没毕业,文化水平比你还低。为了实现梦想,我能做的就是夜以继日地读、写。写到手臂发麻,写到吃不下饭,我也不曾放弃。其实这还不是最困难的,最让人绝望的是自己辛苦付出写的稿件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信。但我坚信,只要坚持不懈,我的梦想就一定能够实现。”
震哥轻轻地抬起头,目光显得如此刚毅有力:“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床摆放在这里吗?为的是每天清晨醒来能看到崭新的阳光,看到阳光就是看到希望。只要有希望,多受一点儿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接着震哥从枕头下抽出一张试卷。定睛一看,竟是那张刻着我的梦想和耻辱的试卷。那天被老师批评以后,它就被我揉成一团扔在抽屉里。不知什么时候它被压得平平整整,落在震哥的手中。震哥说:“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让弟弟把它取来了。我觉得如果不看作文要求,只要结构再严谨些,遣词造句再准确些,这是一篇难得的好作文。”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卷子,只见试卷上的许多地方被圈点过:有调整次序的,有删除啰嗦词句的,有纠正错别字的,还有的地方写着震哥的读后感受……而那个曾经刺眼的“0”淡化了,不注意看还真难找到它的踪影。我感激地看了震哥一眼,他正用信任的目光看着我,鼓励道:“我能够用病残的躯体托起梦想,我相信你一定也行!”
半夜,我醒来上厕所。推开房门,但见震哥房间里的灯光还亮着。听着他“沙沙沙”的写字声,我的心不由得坚强起来,比起震哥,我的境遇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既然震哥能够持之以恒,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于是,我马上回到房间拿起纸笔把我的梦想好好地修改再修改。在东方泛白之时,我终于把它工工整整地誊抄在方格纸上。当我把作文轻轻地放在震哥面前时,他欢快地说:“好,太好了。”临别时,震哥把多年来收集的编辑部的联系方式毫不吝啬地赠送给我。并且向我详细介绍了哪个编辑部需要哪类稿件。他鼓励我回校以后,一定要把文章投到其中一家编辑部。
为了梦想而奋斗
几个月后,我竟真的收到倾注着我全部梦想的样刊。我的梦想被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印在报纸上。同学们都很奇怪为什么“0”分作文竟然也能上版,于是纷纷拿着样刊轮流传诵。在和同学们分享快乐的同时,我想到那个终生躺在病榻上的兄长,正是他用羸弱的双手支撑起我的作家梦。我坚信只要把自己的梦想当作一生的执着追求,梦想就会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