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情
◎露露
在北方,冬天是寒冷的，很难在这个时节见到花花草草之类的绿色植物。古人笔下的“岁寒三友”中的梅与竹也是多见于冬季里气候比较温暖、湿润的南方，在北方呼啸的寒风中能够巍然挺立的恐怕只有那些四季常青的针叶植物了。也许因此才会有“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这样脍炙人口的诗句流传至今的吧？不过我所要讲述的却与那苍松翠柏无关，而是一段带有些许感伤与缠绵，来自寒冬的春色故事。
小的时候，我家住在一栋掩映于绿荫鸟鸣之间，充满着欢声笑语的红砖小楼里。记得那个时候，北京的冬天总会被那些洒落的银白色的雪片覆盖起来。每当此时我们这群小伙伴就会呼朋唤友地跑出屋去打雪仗、堆雪人……尽情地享受着我们快乐的童年时光。
有一年春节前夕，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而至,给这座城市披上了洁白的银装。黄昏时，妈妈把正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的我叫回家，妈妈告诉我，等会儿要带我到姥爷家去吃晚饭。
姥爷的家就和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记得小时候姥姥是非常疼爱我的，我也很喜欢到姥姥家去玩，可姥姥在前两年就去世了,而我的姥爷却是个我不敢接近的老人。他性格古怪,总是板着副面孔,不爱和人说笑，也不喜欢我在他家里嬉闹。所以，姥姥去世后我就不再喜欢到姥爷家去玩了。不过姥爷家那些四季常青的兰花却在不断地吸引着我，每次去他家时我都会偷偷地看上一会儿。
妈妈替我整理好头上的蝴蝶结后，就拉着我的手去了姥爷家，趁着妈妈和姥爷在说话的空儿我向窗边挪去,扒着窗台我发现在姥爷家窗台上有一盆兰花开了几朵漂亮的小白花。我被那漂亮的花朵深深地吸引，不由得向那花伸出了手去，多想感受一下那触手可及的春色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别动，躲远点，别弄坏那花！”我猛地一惊，回过头来，看到姥爷正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用生气的眼神瞪着我呢。吓得我含着眼泪躲进了妈妈的怀里，还在心里不住地叨念起来：“这个老头真小气！干嘛这么凶？碰一下你的花怎么了？我又不把它摘下来，哼！”
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在姥爷家吃过晚饭,回到家后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妈妈看看我，说要给我讲个故事，然后就抱起我让我坐在她的腿上，一面给我梳头，一面问我：“还记得姥姥吗?”,我点点头。接着妈妈又问我：“知道姥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我又摇摇头。妈妈告诉我:“姥姥最喜欢兰花。”随即妈妈开始向我讲起了关于姥姥、姥爷与兰花的故事。
姥姥是位端庄贤淑且看上去很年轻的退休教师，向来待人很和气，平时最喜欢摆弄一些漂亮的花花草草，对于兰花姥姥更是情有独钟，每当百花凋零的冬季来临时,姥姥家仍是春意盎然,象君子兰、蝴蝶兰……一些喜欢在温暖潮湿的南方生长的植物，也都会在姥姥家竞相开出娇艳的花朵来。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姥姥在前两年生病住进了医院,当出差在外的姥爷得到讯息赶回家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为此姥爷非常伤心，从那时起，姥爷便开始精心地培育起一株株寄托着深深思念与无限感伤的兰花来。讲到后来,妈妈告诉我:“姥姥不喜欢别人弄她的花,更不喜欢漂亮小姑娘撅着小嘴不高兴的样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我也慢慢地长大了，而姥姥、姥爷和那些兰花的故事却从没有被时间所带走。或许是我长大的原因吧，那个记忆中古怪、冷漠的老头儿似乎渐渐远去了,取代他的则是一位耐心细致、偶尔还会开上几句玩笑的亲切老人。我理解与读懂姥爷后，发现他还是位渊博的学者，姥爷不但精通电理、机械……手也特别的巧，有不好用的收音机、手表什么的，经过姥爷的手就都又完好如初了。大概是性格的原因吧，总会有些稀奇的问题困扰着我，每当此时我就会跑去问姥爷，在他那里基本上可以得到满意的答复，即便是当时姥爷回答不了，等几天再去时，姥爷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最好的答案。
遇到花友来访姥爷时，他总会将自己养兰花的经验倾囊而赠：给兰花浇水不能只把土的表面浇湿，还要把花盆放在有水的脸盆里，让水从花盆下面的小孔中吸入泥土，还要用喷雾器把每片花叶和花瓣润湿；用来养花的土也是很有讲究的，要把新买来的专门养花用的泥土翻炒几遍，过上一段时间花盆里的土还要换掉……
姥爷对于兰花的确是真爱倍至，姥爷家住在一层，家里没有阳台，姥爷就找人在窗台上装上双层玻璃，把花盆都放在两层玻璃之间的窗台上，却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很小的换气窗。姥爷还说，这样是为了让花接受足够的阳光照射，又可以使泥土和花叶、花瓣上的水分保持的久些，这就成了个小小的温室了。夏季下大雨时，总能看到姥爷冒着大雨把一个个塑料桶放在小楼排水管下面接雨水。问他接雨水做什么？姥爷告诉我：“接雨水浇花用。”我不理解，姥爷又说：“想把花养好,就要用雨水来浇，自来水是经过处理的，浇花用没有雨水好。”
我家也有几盆姥爷给的兰花,我是不敢养那些名贵的品种的,即便是吊兰、君子兰也是很娇嫩的。我按照姥爷指点的方法照料着这些小生灵,但它们像是故意在气我似的,无论我如何的精心养护,在姥爷家争奇斗艳的兰花，到了我这里只可见苍翠,却无法目睹缤纷了。
世纪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年，当人们开始迎接新的春天到来时，奇迹终于出现了！我家中的那几盆姥爷给的兰花终于都竞相开出了朵朵漂亮的小花来。但也就在这一年春节快到的时候,我的姥爷却因肺癌晚期住进了医院……那一年的春节是灰色的,那一个春天是寒冷的！
不久，姥爷家那些比常年开的都旺盛的兰花，在尽现它们的娇艳后都相继凋谢了,无论我怎样给它们浇水、施肥、松土却都无济于事，那些倾注着姥爷深情的兰花仍是枯萎着随姥爷而去了。
独自站在冷清的院中，望着洒满夕阳余辉的红砖小楼，我强自压制着无法平静的心绪，或许此刻我不该为老人难过吧?或许这正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完美吧?再或许这就是:人多情，花有感,焉之草木无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