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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当饭吃

  发表时间:2010-11-12 【字体:

◎ 马长旺

  在残联工作期间,我结识了一个几近全盲的青年申海亮。他高高的个子,瘦溜的身材,模样挺俊。然而,他却患有先天眼球震颤,视物不清,好眼视力还不足0.1,连小学都没念完就辍学在家。

  人常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他天生一副好嗓子,而且特别喜欢唱歌。1990年,市残联举行文艺汇演,我推荐他代表县里参加,还请了少年宫的老师指导他。没想到头一次上台就拿了个“优秀奖”。这一来他的兴头更高了,一有时间就找老师学习,不仅练唱,还学乐理知识,弹弹钢琴、电子琴什么的,挺受老师喜欢。第二年县里举办“青歌赛”,他又以一首自创曲目《快给我一双翅膀》得了个声乐一等奖。从那以后,他对音乐更喜欢到近乎痴迷的地步。他不断地投师,找门路,花了不少钱,也碰了不少钉子。

  那一年,不知他怎么知道北京师范学院艺术系有个黄教授,就冒昧地上门求教。第一次去学校,办公室的老师见他是个农村孩子,不仅眼睛来回动,手还得摸着门往屋里走,连教授的面也没让见就把他打发回来了。他不死心,还去,又被打发回来。后来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打听到了教授家的住址,索性亲自上门。第一次敲门,人家见是生人,没让进;第二次,见到了教授,没说几句话让人拒绝了;他还是不死心,到了第四次,黄教授终于被他打动,收下了这个徒弟。由于他的基础太差,教授先给他一本教材,让他回去自己学,每周到家里辅导一次。要说这孩子也真够刻苦,他家离北京百十里地,那时到县城还不通车,要先骑自行车到县城,再坐汽车去城里,期间还不知要倒几次车。这还不算,教授白天没时间,只能把辅导时间定在晚上,等学习完了回到县城就已经十点多了,回到家最早也得十一二点。夏天还好,冬天就更困难了。有时我看他实在辛苦,又担心路上出事儿,就让他从城里回来留在残联住,第二天再回家,可他怕打扰我,总是不肯。见他这样肯学,也进步很快,还经常参加比赛、演出,时不时的还得点奖,我很高兴,也一再鼓励,但也考虑,毕竟二十多岁了,没有一点收入,虽然人家教授不收学费,但是坐车、吃饭总得花钱吧。我就劝他说:“你喜欢音乐很好,我也很支持,但我觉得唱歌不能当饭吃。你应该先找个工作,利用业余时间再学习,总不能让爸妈养你一辈子吧。”他想了想说:“您说的对,可像我这样的身体,谁肯要呢?”我说:“别急,我给你联系联系。”

  不久,我给他联系了一个制作涂料的福利企业。干了一阵子,他又找到我说:“您给我介绍的这个厂还成,脏和累我都不怕,可就是没有休息时间,下班也没有点,我每周要去北京学习,请假时人家总不给好脸色,背地里还说什么‘瞎了吧唧的瞎唱啥’,我不想在那里干了。”

  后来,我又给他介绍了一个福利厂,这个厂作息时间很有规律,离县城比较近,还有宿舍,吃住都很方便,下了班在屋里学、外边唱都不受限制,他很满意。

  过了大约有一年时间,他又找到我说:“我想换个工作。”我一听就有点不耐烦,说:“干的好好的为啥又跳槽,你当找个工作那么容易呢!”他说:“您别生气,是这样,我有个老师说他们学校急缺音乐老师,要我去给代几天课。”我一听就说:“好事呀,那可得去。”不过我又担心,一个从没上过讲堂的盲人,要给中学生上课,能行吗?不过又一想,这可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于是鼓励他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我相信你一定成。”果不其然,他到了学校,还真干的不错,不但老师们没有看不起他,学生们对他这个男高音也很欢迎。他指导的大合唱,他本人的独唱,在教育系统举办的比赛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只听他跟我说,我还是不完全相信,恰巧在我们社区有他们学校的一位老师,我跟他一打听,那位老师说,是不错,前几天学校开会校长还当众表扬他了呢!与此同时,他深知自己文化底子差,在钻研音乐的同时,还开始补习高中课程,准备参加自学高考。

  一晃五年过去了,由于他“没有教师资格”,一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取代了他的位置。尽管我以残联名义去说和,也没有奏效。这对海亮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一时间情绪低沉,生活失去了勇气。我鼓励他不要气馁,人没有一帆风顺的。我知道这时再给他安排其他工作肯定不妥,于是安慰他别急,慢慢找找,再托托人看。

  过了些日子,他又高兴地告诉我,他的一个亲戚在邻县一所高中给他找到了一个代课的工作,我听了非常高兴,忙嘱咐他要特别注意和老师、领导的关系,尤其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点点头说知道了。这以后的日子,似乎十分顺利,学校给他安排的课程不多,他辅导的学生有的相继考取了音乐学院。不久,他还拿下了师范学院颁发的自学高考大专毕业证书。没想到,他毕业证刚拿到手,就接到了被辞退下岗通知。他找校长,校长说是教育局的意见,他找到教育局,教育局说他没有教师资格,他拿出毕业证,一位主任又说他是农业户口,又不是本县人,没有被招工,不能当教师。他忙托人把户口迁到这个县,又三番五次地找,那主任没办法摆脱,说如果你办了招工,转了户口,我就接收。他怕主任说话不算数,当即让写了字条,盖了章。那主任知道他办不了,就按他说的办了。

  回到顺义,他马上找我商量,我和教育局领导一说,人家很支持,当即又核实一遍,确认无误后,随即与劳动局协商,但一看他的户口,已经迁到外县,摇头说不行。他忙又把户口迁回来,这才办理了招工、户口转非手续。他拿到手续回到他原来工作的那个学校,那主任一看就傻了,惊讶地说:“你可真成呀,我当时不过是将你一军,你咋还当真了!这接收教师要县里给指标,人事局审批,我哪有这权利呀!”海亮一听就急了,说:“你一个堂堂的国家干部,难道就这样拿我一个小老百姓闹着玩吗?不行,你今天如果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那主任一看哄不走,忙说好话,说我给你打报告请示,你回去等我消息。

  这以后,他接几天就去问,不是见不到就是说没批下来。眼看快开学了,还没消息,他亲自去人事局打听,人事局说没见请示;他找县长反映情况,去了几次见不着;他又给市教育局市残联反映,还给市长写信反映,都说正在办理当中。后来他又找到我,我说我帮你写封信给他们主管县长试试。他亲自把信送到政府办公室。大约三个月过后,就在那年暑假开学之后不久,他终于被接收为正式职工。领到第一笔工资,他第一个告诉我说:“马理事长,我有饭碗了!”说着,想起这几年的磨难,早就泣不成声。

  一个残疾人办点事有多难呀!不过他总算达到目的了。对海亮的成功,我为他的执着所感动,同时也为自己曾经说过的“唱歌不能当饭吃”而反思。如今,他事业有成,又娶妻生子,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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