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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飞鸟

  发表时间:2009-03-04 【字体:

——记残疾人女作家蒋东换
◎ 郭  蓉

  我想我要是那云该多好

  那样我就能在无尽的蓝色中跳舞了

  我想我要是那风该多好

  那样我就能在宽广的田野里奔跑了

  我想我要是那雨该多好

  那样我就能在大地的心上流淌了

  可我不是云,不是风,更不是雨

  我只是一个爱做梦的孩子

  一个常常被梦迷惑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做梦

  不再被梦迷惑

  不知道那时我是长大了

  还是苍老了

              ──蒋东换《我想我要是……》

  她全身所有的关节骨膜全部僵死,颈椎僵化,只要低一会儿头,抬起头就会晕;嘴不能张大,一颗桂圆必须切开才塞得进去;胳膊弯曲的幅度很小,梳头刷牙必须用特制的长把梳子、牙刷才行;双手紧攥,必须使劲才能掰开,即使掰开也不听使唤;胯骨脱位,使她不能久坐;右腿髌骨取出,大腿和小腿的骨头直接连接到一起,能使劲蹬地却只能直直地伸着;左腿髌骨也取出了,但置换了人工关节,可以稍微打一点弯,这个人工关节寿命只有十五年,现在已到了临界点;这种类风湿性关节炎还导致心脏、视力、听力功能下降,长期服药的结果是胃肠也都有了问题。从十二三岁起她就连门槛儿都跨不过去,到后来连穿脱衣服和大小便都需要别人照顾,从床上到电脑桌旁到餐桌旁都需要别人抱过去。

  但她从无抱怨,她不怨天尤人,她每天欢欢喜喜地干着自己的事,她写诗、写散文,看书学习,写博客诉说对生活的热爱,用QQ与网友交流,她还通过网络、电视、收音机关心着国家大事。汶川地震她托父亲捐了二十元钱,在6月19日2点28分那个举国哀悼的时刻,她在博客里发了一张降国旗的图片以表达自己的哀思;为迎接家门口的奥运会和残奥会,她奋笔疾书,用文字和演讲表达自己作为国人的责任。

  她乐呵呵地面对家人和朋友,从不在他们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和痛苦。她知道,这是对白发苍苍的父母和关心她的朋友们最大的安慰。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昵称:心灵飞鸟,虽然自己不能在方寸之地腾挪,但她心灵的翅膀却迎风搏击,自由翱翔……

  在她面前,所有那些为了财富、金钱不惜铤而走险的人,那些为了连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感情自残甚至有自杀念头的人,以及那些生活中有一点烦恼、事业上有一点挫折就放弃希望的人都应该感到羞愧。面对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能以这样阳光的心态努力活着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她本身就是一本让健全人汗颜的励志书籍。

  1968年出生的蒋东换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一岁左右曾因生产队幼儿园阿姨失职把她从桌子上摔伤导致胯骨脱位,经一位老中医治疗后恢复了正常。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只延续到七岁,当时因延误了太长时间才复位的胯骨埋下了祸根,在踝关节和手关节都肿大之后,她被确诊为类风湿性关节炎,这是一种不死的癌症,原本请假一个月住院,没想到她从此永远离开了校园。

  从那时起她开始了漫长的求医生涯,中药、西药、打针、扎针,罪不知受了多少,但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到十二三岁时,她已彻底不能动了。

  十八岁和十九岁两年,两条腿做了两次手术,原以为做了就好了,但除了解决了两条腿继续萎缩的问题,其他没有任何改观。

  直到二十多岁她才终于明白,她的病是没希望治好了。多少年的求医路上,她坚信她有一天会好,做梦都想着有一天医生会发明一种新药,她吃了就好了,就又可以上学了。

  希望破灭了,但她也已长大了、懂事了,她已明白自己必须面对现实。

  退学后很长一段时间,蒋东换一边养病一边担负着照顾弟弟的重任,那时还能慢慢挪动身体,也能做些家务活。但弟弟上学了,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糟了。突然之间无事可做,蒋东换开始学画画学认字,而且越学越有兴趣。就像蒙特梭利所说,学习是人类的天性,每个孩子天生都是有学习兴趣的,之所以现在孩子不愿意学习,是家长和老师人为地扼杀了孩子的天性。凭着一年级学过拼音的基础,她翻着姐姐的那本破字典开始自学。父亲怕她闷,卖了一只半大的猪为她买了一只砖头大的收音机,她可以每天听《小喇叭》节目了,节目里有故事,也有儿歌,对照着父亲为她订的《大众电影》杂志,她认的字越来越多了。

  为了加强手指的练习,她一边练习写字,一边照着《大众电影》上的图片画画。为了节省纸张,她把姐姐和弟弟用完的本子里还空着的部分撕下来,一条条夹在一起,作为自己的练习本。母亲和父亲下地干活了,她就那么一下午一下午地画,一天一天地写。

  当时社会上正风靡汪国真和顾城的诗歌,收音机里经常会朗诵他们的诗作,听得多了,自己也三句两句地写,比如“窗外是风景,窗内是寂寞”等描述心情的小句子,满意的就夹在本里,不满意的就扔掉,权当是练字了。当时她多希望有个老师能指点一下自己啊,但自己的天空就是那么大,没有老师也没有可以交流的人。她自己就在自己的心情里行走,直到2000年。

  2000年残运会在北京开幕,晚会《生命的礼赞》中两个单腿男子拄着拐杖表演的《雄鹰》舞蹈深深地震撼了她:原来残疾人也可以活得如此精彩。那天她作了一首诗,题目是《胜利者》,从这首诗后,她的心终于冲出了自己的小圈子,开始有了比较广阔的视野。

  就在这一年,区残联的同志来看她,姐姐把她过去那些秘不示人的小本子拿给他们看,那些人挺感动,并带走交给了文联的编辑。6月份,她的第一首题目为“我想我要是……”的诗发表了。在这首表达渴望自由的小诗发表后,蒋东换又陆续发表了一些作品,她的诗作终于从抽屉里走到了读者面前。

  2005年父亲要给她买电脑,说是电脑是窗口,可以帮她学习知识,还可以了解世界。

  父亲把对她的爱深深地藏在心底。他从不告诉女儿应该学习什么,但他总是能把女儿需要的东西放在她的身边:收音机、六百多块钱的录音机、巴掌大小可以随身带的小收音机、《大众电影》、《读者文摘》……父亲知道女儿怕增加家庭负担什么都不肯要,所以他总会为女儿想得很细致。家里收入微薄,父亲非常节俭,有时候喝点酒,下酒的菜就是一把瓜子或一把花生。女儿知道,父亲是想节省点钱给她留着,以保证女儿在父母百年之后也能好好活着。

  父亲的心女儿全知道,但他们谁也不说,让那份深沉的爱和痛一起留在心底。

  在父亲的坚持下,电脑终于买回来了,蒋东换不能用键盘,只能用汉王笔。经过一段与电脑奋斗的艰苦过程,她终于可以在电脑上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了。

  电脑自然是比纸方便多了。蒋东换是一个做事追求完美的人,以前在纸上写东西,因为手指不听指挥,常会有墨水溅落,有黑点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将黑点画个蝴蝶或小雨伞,但这样就会浪费不少时间。后来朋友又帮她申请了博客,这样她交往的圈子就大大扩大了,和朋友们交流,也能欣赏别人的作品,作品水平也有了明显提高。

  加入残疾人圈,对蒋东换的心态有一个明显的改观。以前虽然心态也不错,但特别讨厌别人说“残废”、“瘫”、“生活不能自理”等词,这些词就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后来看到几个比她伤残程度还重的朋友很自然地在博客圈中谈论这些话题,她也释然了。自己原本不必计较别人说什么,只要努力好好活着就行了。

  现在她每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非常充实:几点听新闻,几点听歌曲,几点上网,几点更新博客,几点休息,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未来的事也不是不想,但哭哭啼啼地怨天尤人能起什么作用呢?她只想在可以快乐地过日子的时候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只要在有生之年留下自己的生命轨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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